第50章

  双澄想了想,解下腕上佩戴的那串银珠,“只有这是用红线编的链子。先解开用一下,等我回去后再重新串起。”说罢,便将那两枚银珠解下放进腰间香囊,取过九郎手中的制钱,一上一下串了起来,挽起红线打好结。
  “这样可以了吗?”她紧紧攥着那两枚制钱问道。
  九郎点头,握住她的手,移到映月井井口上方。双澄就站在他身前,回过头望他一眼,便正遇上他的澄澈目光。她微微赧然,轻轻道:“你有什么要祷告上天的吗?”
  “有。”他静了静,又道,“但不能告诉别人。”
  “我也算别人吗?”双澄蹙着眉不悦道。
  “只能是在心中跟神明说的,自然连你都不能告诉。”九郎似乎怕她不高兴,便问道,“你就不想着有什么要祈求的?”
  她努了努嘴,“当然也有!也不能告诉你!”说罢,便转过身双手合十想要祷告,九郎看了一哂,抓住她的手道,“你在胡弄什么?在道观里怎能用拜佛的姿势?”
  说话间,他已扳着她的手指,想要教她道家敬拜手势,不料双澄指间一漏,那两枚被红线串起的制钱竟一下子滑落下去。
  轻轻的一声响,井水荡漾,圆月倒影微起涟漪。双澄的惊呼声犹在耳边回荡,制钱早已消失于井水中,只留下月影晃动,波光沉浮。
  “我做错事了!”她懊丧得快要哭出来,连连顿足。九郎望了望那还未恢复的月亮倒影,不由叹了一声:“没事,现在夜深人静,观中的神灵一定已经知道,有没有做对那手势也不重要了。”
  他虽是这样说,双澄还是郁郁寡欢,因问道:“还能再投一次吗?”
  “不能了……或者等中秋时候我们再来,到那时我先教你如何敬拜,就不会再出错。”
  她这才恹恹地点点头,却又伏在井栏上静静望着井中月亮。九郎留在她身边,皎然月光遍洒大地,浩宇间纤尘不染,这一方空明澄澈得如同映月井中千年净水。倏忽间夜风吹拂,檐下灯笼烛火明暗交叠,将两人身影映在一处,好似不可分离。
  第四十章 芳草归途意转迷
  这是他们在太清宫的最后一夜,缱绻、绵长,却又萦绕着些微惆怅。
  夜已深,双澄还不舍得回到小屋,九郎怕她明日赶路时候会更劳累,劝了她几次,她都不肯听话。
  “那么难道要一整夜都黏着我了吗?”他低下头,轻轻地握住她的小手。她扬起脸,站在如水清澈的月光里,望着他道:“可是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了太清宫,又不是就此分道扬镳。”九郎顿了顿,又道,“你喜欢这儿的话,等以后我们不是还可以再回来吗?”
  她恋恋不舍地看看四周草木,忽而一蹙眉,焦急道:“还没去跟踏雪道别!明日一早就走,只怕来不及了。”
  虽然觉得双澄好像还未长大,可他也知道踏雪在她心中确实留下了深深遗憾。于是带着她回到了西苑的梅树下,他从书房中取来一盏绛纱灯笼,挂在了横斜的枝桠间。浅红微光与月色相溶,交织出幻妙朦胧的境界,双澄依旧像以前那样蹲在土堆前,神情却有些发愣。
  九郎正站在双澄身边,他本想也如她那样蹲下,可扶着手杖还是有些艰难,便小心翼翼地单膝着地跪在了土堆前。双澄惊讶地看着他,“干什么跪在这儿?你这样不吃力?”
  “站得累了,歇一会儿。”他居然朝她微笑,眼睛在月下纯澈得好似溪泉。
  “我,我只是想着,这次离开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回来……与你一起回来,看望小白球。”她小声地说着,扶住了他的手臂。
  “双澄,为何总是担忧?难道信不过我?”九郎侧过脸,望着她低声问。
  她一怔,摇头道:“不是呢,只不过有些伤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叹了一声,指了指小土堆,“踏雪愿意看你天天笑着,不愿意看你这般苦恼。”
  双澄撑着下颔,这才抿唇一笑,露出两颊梨涡。“它现在看到我们两个在这里,会不会觉得很意外?”
  “为什么会意外?”九郎扬眉道,“你小时候强行抱了踏雪,它的主人便一定会替它报仇。”
  “什么乱七八糟的!跟我说的都完全没关系。”她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看他。他却趁势一拉她的胳膊,让她倚靠了过来。两人的动作都有些生硬,他左臂轻轻抱住她,右手撑着地面保持平衡。双澄将身子微微蜷缩,似乎觉得这样可以减小对他的压力。
  他还是单膝跪着,静静地看她。双澄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九郎的呼吸,轻浅、温柔,是拂过小荷的微风。
  她伏在他肩头,小心谨慎地抱住了他。肩头金线织绣出的云彩将她轻轻托起,浮在了无瑕的月光中。九郎侧过脸,幽黑眼睫亦掠过她眉边,酥酥的、痒痒的,让双澄忍不住想笑。可他却又低下头,抿着她光洁的前额。
  她垂下眼帘,轻轻扬起脸,让那呼吸交融于唇间。
  双唇只轻轻一触,温软得好像暖阳里的小猫。他还待再继续,双澄却很惊讶地往后缩了缩,红着脸问他:“……你的嘴唇怎么也这样暖,还柔柔的……”
  九郎怔了一下,不禁笑着低声道:“那你难道觉得应该是冷的?”
  “谁叫你平时总那么冷冰冰的。”她拨弄着他发间垂下的石青色缎带,忽又回味起刚才那蜻蜓点水似的一吻,心底浮起连绵的荡漾,竟自己又凑过去,抱着九郎,在他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他呼吸一顿,感觉世上的花瞬间盛开,漫山遍野,如火如荼,欢唱成海。
  一时间竟紧张地不知说什么才好,双澄趴到他肩上,用毛茸茸的脑袋拱了拱他,他才小声道:“什么时候也学会亲我了?”
  “……这还需要学吗?”她不服气地朝他露出虎牙,却只惹得九郎微笑。见到他的漆黑眸子里也浮现笑意,双澄便从心底里欢喜,柔得发颤,轻轻一捏便会觉得疼。
  “九郎。”她娇憨叫他,等他应答了,又唤道,“九哥。”
  “……你怎么也叫我九哥?!”
  她却不回答,又傻呵呵地微笑道:“阿容。”
  “……都是我。”他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无奈又怜惜。
  于是双澄便由衷高兴起来,枕在他肩前道:“你是九郎,也是九哥,更是阿容。”她顿了一下,又加重语气认真道,“我的阿容。”
  她依偎在他怀中,轻轻软软,就像踏雪躲在主人怀里。九郎看着她秀美的脸容,随后轻轻托起她的下颔,低头印吻了她的唇心……
  ******
  晨曦初起时,太清宫前已车马整肃,旗帜飞扬。栖云真人率领众弟子将九郎送出大门,九郎在石阶前回身道:“真人留步,此番有劳诸位道长,我回到汴梁后自会禀告官家。还请真人在太极殿中留好莲花灯,好为嬢嬢日夜祈福,以求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栖云真人自是应允,此时远处一列人马疾驰赶来。九郎遥遥望见,便在冯勉的陪伴下步下台阶,朝着为首之人拜道:“皇叔。”
  一身锦装的淮南王翻身下马,扶住九郎道:“令嘉,你这就要回汴梁了?”
  “事情已了,自然不敢在外逗留过久。皇叔还要留在这鹿邑县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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