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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这是……”明恕一看分局传来的案情报告,眉心一蹙,“被害人是‘虾宝宝’老板一家?”
  “四名被害人,其中有三人面部被严重毁坏,身份现在还在鉴定中。”萧遇安说:“不过第一现场就在他们家里,没有被毁容的死者已确定是秦家的大女儿秦可。不出意外的话,四名死者应该就是老板一家。”
  秦家四口,秦雄,黄汇,秦可,秦绪,明恕一共见过其中两人——侦查沙春案时跟秦雄了解过民乐部在“虾宝宝”的聚会情况,不久前在祈月山又见过行为诡异的秦绪。
  他们已经遇害了?
  为什么?
  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杀掉一个家庭的所有人?
  明恕一时没有说话,低头在萧遇安面前走动。
  就在前不久,他还分析过邱岷失踪案与“虾宝宝”的关系。
  假设邱岷的失踪并非主动离开,而是被人所害,那么最可能对邱岷动手的是谁?
  邱岷利用自己在网络上的影响力,帮了许多不知名的餐馆,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他善良慷慨,没有做任何匪事,粉丝在他的视频里发现了从未吃过的美食,从未去过的小众景点,被他相中的餐馆人气暴涨,从门可罗雀变成宾朋满座,而他本人也收获了新一波关注,对三方来说,他每次“卖安利”,都是一件好事。但那些未被他青睐的店——比如“虾宝宝”——是否会对他怀恨在心?
  明恕甚至想过,邱岷的失踪会不会与“虾宝宝”有关。
  但现在,秦雄一家很可能已经遭人杀害。
  明恕忽然低声道:“秦绪……”
  萧遇安说:“秦家的小儿子。”
  “对,秦家的小儿子,我在祈月山见过他。”明恕将当时的情形粗略讲了一遍,又道:“我刚有了个推翻之前所有分析的想法,吕晨和赵思雁是在祈月山上撞见了什么,才被人灭口。我们后来看到的,并不是凶手作案时真正心理的投射。”
  这条思路原本就是萧遇安套在明恕身上的“绳子”,萧遇安点头,“嗯,继续说。”
  “那秦绪呢?”明恕托着下巴,“他和他的家人为什么遇害?”
  萧遇安说:“看来你已经打算接这个案子了。”
  明恕叹了口气,“第一,这可能是一起‘灭门案’,侦破‘灭门案’本来就是重案组的职责,第二,秦绪行为古怪,前不久带着相机去过祈月山,且是最早发现吕晨和赵思雁的人,是不是他为他的家庭招来杀身之祸?这样一来,秦家四人遇害,也许还是与祈月山有关。这一点线索我无法放下。”
  “我听说东城分局有个案子也转到你这儿去了?”萧遇安问:“吃力吗?”
  “你说那个网红博主失踪案?”明恕摇头,“这倒没有,现在还是蓝巧她们女警中队在侦查,不过有任何疑点,蓝巧会告诉我。”
  萧遇安拿上外套,“那就走吧。”
  明恕诧异,“去哪儿?”
  萧遇安说:“你一个当队长的,不去现场看看?”
  “我当然要去!”明恕说:“我是问你去哪儿?”
  “我也去现场。”萧遇安说:“适当给我的队长减减负。”
  隆成路二段,老齿轮厂家属区3栋5-8。
  重案组的痕检师和南城分局的痕检师正在一同工作。明恕站在客厅,看着两具已经无法辨认原来容貌的尸体,视线渐渐从他们的脸上,转移到他们的胸口。
  虽然是在家中,但两人都没有将外出的衣服换为居家服,有可能是刚回家就遇害,或者是即将出门时遇害。
  地上血迹斑斑,散落的人体碎片基本上已被收集起来,挨个标号,都是从被害人脸颊、手臂、胸腹、双腿上削下来的肉,还有一枚眼珠。左边那名女性死者的左边乳房被隔掉,未和其他碎片一同被扔在地上,而是被放置在沙发对面的电视柜上。从电视屏幕与顶端的血迹来看,它最早应该是被放置在电视机上面,后来掉了下来。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渗人的画面。被害人并排而坐,像是正看着电视,而他们的目光必然落在电视上的乳房上。
  明恕呼出一口气,转身往里屋望去,见萧遇安正在书房门口观察。
  “萧局?”明恕喊了声。
  萧遇安招手,“过来。”
  明恕连忙走过去。
  “四名被害人里,现在已经确认身份的只有秦可,因为她的面部没有被破坏。”萧遇安走到飘窗边,蹲下,从下方看着这位殒命的漂亮女人,“凶手为什么没有毁坏她的脸?因为觉得她长得漂亮,所以‘手下留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四名被害人,身体全部被割得残破不全,凶手泄愤的倾向很明显。”
  明恕站在萧遇安身后,弯下腰,双手撑在腿上。
  萧遇安又道:“这是秦雄和黄汇的家,以毁坏面容的方式阻止警方确定他们的身份其实没有什么意义,而且凶手只毁掉了被害人的脸,没有毁掉指纹。”
  明恕想了想,“我暂时不打算从现场情况分析凶手的心理。”
  萧遇安眼尾扬了下,轻声道:“从祈月山那个案子汲取教训了?”
  “能不汲取吗?刑侦技术在进步,但凶手也在进化。那些具备高强反侦察意识的凶手,也许已经不满足于清除自己的痕迹、躲避监控了。”明恕说:“我先去邢老师那儿看看。”
  萧遇安点头,“去吧。”
  邢牧此时正在卧室,对赤裸的男性尸体做初步尸检。
  “这人应该不是秦绪。”邢牧说:“秦绪我见过,比较瘦弱,这人比秦绪壮实一些。”
  明恕也注意到了,秦绪头发较长,而该名被害人头发较短。
  “如果这人不是秦绪,那秦绪现在在哪里就很关键了。”明恕喊道:“周愿!”
  周愿穿着鞋套跑过来,“明队,什么事?”
  明恕说:“秦绪的手机关机了,你去做一个定位,把他人给我找出来。”
  “我这就去!”
  明恕将视线转回床上的尸体,被害人身上有数不清的伤口,但很容易就能辨出,胸口那一处伤才是致命伤。
  “被害人胸部被锐器反复戳刺,心脏、主动脉破裂,颈部有扼制伤。”邢牧说着比划了两下,“凶手戴着手套,左手按压着被害人的脖子,右手握住锐器,刺入被害人胸口。从伤口情况判断,凶器带有勾刺、放血孔槽,并不是常见的刀或匕首。”
  “但造成身体其他部位割伤的却是普通刀具。”邢牧又道:“没有生活反应,是在死后造成。”
  即便邢牧不说,明恕也已判断出被害人浑身的刀伤是死后造成。
  用刀在身体上切割,这无异于凌迟,被害人不可能不叫喊,而这种人口密集的老居民楼,隔音效果并不好,一旦有人持续喊叫,必然被邻居发现。
  “被害人手臂、双腿有束缚伤,从索沟来看,用于束缚的是电线一类的绳索。”邢牧继续说:“但被害人一共有四位,凶手是在什么条件下将他们捆绑起来,现在还不好说,得回去做解剖,再结合其他勘察来综合判断。”
  明恕问:“死亡时间呢?5-6的住户说昨天半夜听见5-8有打架的声音传出,‘虾宝宝’的员工证实,昨天晚上守在店里的是秦雄,秦雄直到凌晨3点关店才离开。那根据秦雄回家的时间推断,凶手作案的时间应该在凌晨3点半以后?”
  邢牧摇头,“但根据尸僵程度、尸斑等判断,这位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是在今天凌晨1点到3点之间。”
  明恕抱臂,微皱起眉,转身往客厅方向看了看。
  虽然卧室的尸体身份暂时成迷,但从着装来看,客厅的两名被害人大概率就是秦雄和黄汇。
  秦雄凌晨3点半之后才到家,而死在5-8里的另一人却在3点之前就已死亡,那就是说,凶手在秦雄回家之前,就已经将屋里的其他三人杀害,并等着秦雄回家?
  门锁没有被破坏的迹象,凶手如果不是从窗户进入,那要么自己有钥匙,要么是房间里的人听到敲门声自己开的门。
  凶手是被害者的熟人,且很可能是关系亲密的熟人。
  “领导。”邢牧喊道。
  明恕回神,“嗯?”
  “我觉得凶手是秦绪的可能性很高。”邢牧说:“上次听方远航说,秦绪这个人心理好像本来就很扭曲。”
  “我知道。”明恕说:“这个回去开会时再分析,我估计到时候周愿那边应该已经查出点儿什么来了。现在有四具尸体需要解剖,你专注尸检就好。邢哥,辛苦了。”
  邢牧还是老样子,讨厌被批评,被表扬了被关心了又不自在,扁了下嘴,闷声闷气说:“好的,领导。知道了,领导。”
  忙至凌晨,痕检师完成了对5-8内外的痕迹提取,三名被害人的dna检验结果也已送到明恕手上。明恕立即召集队员在重案组2号办公室开案情分析会,萧遇安没离开,就坐在明恕对角线的位置上。
  “被害人的身份已经确定,分别是秦可,21岁,秦雄,45岁,黄汇,43岁,这三人是父女,母女,夫妻关系。”明恕说:“卧室里的那位被害人不是秦雄和黄汇的儿子秦绪,而是秦可的男友,于小海,今年19岁。尸检结果现在暂时只出来了两份,再等一下,邢老师一会儿就过来。肖满先说说现场的勘察情况。”
  “是。”肖满说:“凶手没有对现场进行清理,我们一共提取到六组新鲜足迹,其中四组已确认属于四名死者,另外两组中,必然存在凶手的足迹。从鞋码、鞋纹判断,1号未知足迹大概率属于男性。另外,我对比了秦绪留在5-8的鞋和足迹,2号未知足迹属于秦绪。”
  周愿举手道:“我打断一下,根据网络定位和公共监控,我确定秦绪现在在北城区皇丘路附近,徐椿哥已经赶过去。秦绪是高二学生,今天全天都有课,但是他早上没有去学校,上午11点24分,出现在隆成路二段附近。昨天晚上8点多钟,黄汇给他拨打过一个电话,通话时长2分钟。”
  “隆成路二段就是他的家。”明恕想了想,对肖满道:“继续。”
  肖满点头,“我重点检查了5-8的所有窗户和门锁,窗户上没有被人攀爬的痕迹,灰尘未被破坏,至于门锁,上面有除开于小海,所有被害人的指纹,也有秦绪的指纹。凶手——不管是不是秦绪——作案时戴着手套,指纹的意义不大,现在最重要的线索就是1号未知足迹。这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秦家?”
  易飞说:“秦可忽然回家也很反常。”
  明恕看过去,“打听到什么了?”
  秦可是第一位确认身份的被害者,且死状与其他三人不同。重案组到现场不久,明恕就把易飞调去查秦可其人,以及人际关系。
  秦可身上,很有可能有侦查的突破口。
  “秦可和秦绪虽然是姐弟,但性格、成绩差距很大。秦绪孤僻乖张,但从小到大,成绩都处在‘优异’的水平。秦可性格开朗,念书不行,高中毕业后就没有再往上读。”易飞说:“以秦家的家庭条件,供秦可出国,买个学位证其实很容易。如果秦可不愿意念书,秦雄也能以多年经营的人脉,帮她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再不行,秦可还能自己做点儿小生意。但从18岁离开校园到现在,秦可从来没有工作过。”
  “三年,既不念书也不工作。”明恕说:“秦家倒是养得起她,不过这种家庭关系……”
  “秦家的家庭关系很糟糕。”易飞说:“秦可没有收入,每月的信用卡账单全是黄汇还。那个于小海是秦可一个月前才交的男朋友,你们猜他是做什么的?”
  肖满说:“托尼?”
  易飞摇头,“是‘重山’里的服务员。”
  明恕眯眼,“居然是‘重山’的人,有意思。”
  “重山”是冬邺市有名的夜店,只为女性服务,里面的服务员就是俗话里的“鸭”。
  “女儿包养了一个‘鸭’,这家庭关系怎么好得起来?”肖满不屑道:“我女儿要是这样,我打断她的腿!”
  方远航呛道:“还女儿,你连女朋友都没有!”
  明恕说:“既然关系这么糟糕,那事发当晚,秦可和于小海为什么会和秦雄黄汇共处一室?”
  同一时刻,北城区皇丘路。
  戴着兜帽的男子站在纸醉金迷的“重山”会所外,嘴角牵起阴沉又嚣张的笑。
  第91章 为善(11)
  北城区皇丘路。
  凌晨,正是“重山”会所最热闹的时刻。
  绚烂的霓虹下,通透感极强的“重山”主楼就像一座被星光照亮的空中城,许多衣着华丽的女人在年轻英俊男人们的陪伴下走出“空中城”,有的在豪车边驻足聊天,然后在分别之前交换一个长长的吻,有的一同驾车离去,在城市的某一处寻一夜贪欢之处。
  冬邺市的夜生活丰富,多的是供男人们消遣的夜场,但相对正规的、只面向女人的却只有这一家店。
  “重山”学的是邻国,很多服务者打扮得十分日系。
  在衣着考究的“牛郎”与“恩客”里,有一个身影与众不同。
  他个头较小,穿一件深灰色的卫衣和一条黑色运动裤,脚上的运动鞋沾着许多泥,像去了田里山里,且许久没有清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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