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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何逸像没听到似的,急切地辩解,“对,我是追过她,但我只是追她,没对她做过别的事。倒是她,叫人来打我,这才是犯法了吧?挨打的是我,就算现在她恶人先告状,你们也不该来调查我吧?”
  明恕眯了眯眼,“你认为我是因为赵思雁报案,才将你带到这里来?”
  何逸问:“不然还能因为什么?我发誓,她和她那个朋友找人警告我之后,我再也没有靠近过她!”
  明恕忽然说:“她们已经死了。”
  何逸像是宕机了一般,愣了几秒才道:“死了?谁死了?”
  明恕紧盯着何逸,缓缓道:“赵思雁,吕晨。”
  何逸张着嘴,瞳光几乎凝固在眼中,惊讶至极的表情。
  又过了大约半分钟,他猛地站起,唾沫从嘴中喷出,“你们以为是我杀了她们!?”
  “坐下。”明恕避开了那些险些溅到脸上的口水星子,耐心道:“现在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10月13号,你在哪里?”
  何逸情绪极为亢奋,完全听不进去,“绝对不是我!我怎么可能杀人?你们搞错了,我要回去!你们相信我,当初她们打我,威胁我,我他妈连警都不敢报,怎么敢杀人?”
  第87章 为善(07)
  明恕被吼得耳膜一阵痛,眼神一凛,语气也加重几分,“坐下!”
  何逸发着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声音竟是掺杂着几分委屈,“真的,真的不是我。如果不是你刚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她们已经……”
  “那你就好好交待一下,10月13号,你在哪里?在做什么?”明恕说:“还有你们认识、产生纠纷的始末!”
  据何逸交待,今年6月,他在“林深见鹿”遇到了服务员“兰兰”,觉得“兰兰”身上有种和其他服务员不一样的气质,很干净,还有种学生妹的书卷气。他对“兰兰”一见钟情,萌生了追求“兰兰”的心思。
  “林深见鹿”有一个规定,所有员工的真实身份对客人保密。何逸觉得自己是真心喜欢“兰兰”,想和“兰兰”结婚,所以就跟领班、经理打听“兰兰”的本名。
  但酒吧的每个人都遵守规定,无论何逸怎么问,都没人说出“兰兰”的真实身份。
  而这事没多久就被调酒师“路易”得知。
  “路易”这名字听上去是个男人,其实是个短发美女。
  “路易”与“兰兰”关系要好,前者穿着制服往吧台里一站,给人感觉特别“飒”,后者则是大多数男人眼中的正统小美女。
  打听不到“兰兰”的本名,何逸就只能通过不断接近“兰兰”的方式刷存在感。
  他几乎每天都到“林深见鹿”消费,指明要“兰兰”送酒送果盘,还不断给“兰兰”送花和别的礼物,工资基本上都花在了追求“兰兰”上。
  7月,何逸摸清了“兰兰”的兼职天数,开始在“兰兰”下班后悄悄跟踪“兰兰”。
  “兰兰”和“路易”总是一起下班,看上去十分亲密。一开始时,何逸忌惮“路易”,几次跟踪都半途而废。后来发现这两个女孩警惕心很弱,走夜路时从来不会往后面瞧,于是就跟踪得越发大胆。
  不久,何逸得知,“兰兰”是冬邺大学紫骄分校区公共管理学院的研二学生,真名“赵思雁”,而那位“路易”是她的同学,真名“吕晨”,两人都只有24岁,且是富裕人家的孩子。
  何逸对赵思雁的研究生身份和家庭背景非常满意,本着结婚的目的对赵思雁穷追猛打,但赵思雁始终不接受,还对他跟踪自己、调查自己一事非常不满。他不断向赵思雁解释,说自己不是坏人,有正经工作,是个人人羡慕的公务员,将来一定能给赵思雁体面幸福的生活。
  赵思雁不接受,还说自己有恋人了。
  何逸追问恋人是谁,吕晨忽然站出来,一把搂住赵思雁,说:“是我。”
  何逸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事。赵思雁和吕晨都是女人,两个女人怎么能在一起?
  吕晨让何逸滚,说今后若是再敢来骚扰赵思雁,就别怪她不客气。
  何逸虽然有些怵吕晨,但吕晨毕竟是个女人,他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能被一个小娘们儿给吓到?
  有这层心理暗示,何逸就没把吕晨的话当回事,消停几天后继续去“林深见鹿”给赵思雁送礼物,见不到面时就接连打电话发信息。
  他认为,追女人就是要会磨。哪个女人经得住磨呢?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下,赵思雁这小美女迟早是给自己端茶送水的小媳妇。
  但吕晨用行动告诉他,他这是在做梦!
  9月2号晚上,何逸在离开酒吧之后被一群人拖到了背街里,吕晨就在那里等着他。
  被打之后,何逸向吕晨保证,再也不出现在赵思雁面前,还当着吕晨的面,删掉了赵思雁的所有联系方式。
  不过对于10月13日的去向,何逸却说不清楚。
  文化局工作轻松,加班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甚至只用上半天班。13号下午,何逸做完了手里的事,就打卡下班,自称回到位于西城区丹枫家园的家中,此后再未外出。
  “我真的回家了,哪里都没去。而且吕晨打我那天,我凌晨就进了医院。”何逸说:“不信你们可以去查我的就医记录!”
  明恕问:“被吕晨找来的人殴打之后,你再也没有去找过赵思雁?”
  “我哪敢啊?”何逸又怕又气,“吕晨还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听话,就告诉我的同事和领导,说我在酒吧骚扰女研究生。如果这件事被我单位的人知道了,我在体制里就再也混不下去了!”
  “你知不知道吕晨找来的是什么人?”
  “还不都是些混混!吕晨自己就是个小太妹,那些人都是她的兄弟!”
  吕晨是个小太妹,有一帮混混兄弟?
  这倒是一条新线索。
  不过明恕认真想了想,又觉得那些殴打何逸的人多半只是吕晨花钱雇来的。因为吕晨和赵思雁近期的通讯和上网记录技侦那边已经查过了,她们并没有与所谓的社会混子联系。吕晨看上去不学无术,实际上却是名校里的学霸。
  明恕在笔记本上记了下,又道:“还有个问题,不过这问题很私人,你可以选择回答或者不回答。”
  何逸一副茫然又畏缩的模样。
  “据我所知,你所在的单位,大部分男性员工在三十岁以前就已经结婚了。在你这个年龄,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是件很少见的事。”明恕说:“你今年夏天开始追赵思雁,那在之前的那么多年里,你没有结婚的原因是?”
  闻言,何逸尴尬地别开视线。
  明恕等了会儿,“不想回答?”
  何逸小声道:“你说过我可以不回答。”
  徐椿已经赶到何逸就诊的医院。就诊记录证实,何逸在9月3日凌晨确实接受过紧急救治,身上有多处软组织挫伤,系被殴打所致,但这些伤都不严重。吕晨打他,多半是恐吓他,让他长个教训,并不是奔着让他受重伤的目的去。
  但同时徐椿又得到另一条重要线索——从五年前开始,何逸就在药店购买延长性生活时间的西药,以及壮阳的中药材。何逸的网购记录还显示,他购买了不少助情用品。
  “这他妈……”方远航看着网购照片,瞠目结舌,“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这人是个变态吧?太恶心了!”
  “何逸在性上有某种障碍,他一直单身的原因恐怕就在于此。”明恕说:“这些药物和用品也许能在某种程度上帮到他,但更可能让他发现自己确实不行。他处在长期的性压抑下,这符合我们对凶手做的侧写。不过……”
  方远航说:“不过凶手身手了得,何逸在这一点上不符合。可何逸没有不在场证明,又与赵思雁吕晨两人都有仇,他既有作案动机,也有作案时间。”
  明恕说:“何逸的嫌疑确实很大,吕晨自称和赵思雁是情侣,这话也许是真,也许只是吕晨为了打消何逸的念头随口而说。她们被害时被摆成了那种姿势,外人看上去觉得她们就像一对同性情侣,要说这是何逸的报复,完全说得通。”
  “现在缺的就是证据。何逸在10月13号到底有没去过祈月山?哎,不过我就卡在何逸的身手上了……”方远航撑着下巴,想了半天,“师傅,咱们换一种思路呢?人其实不是何逸杀的,他买凶杀人?从现场来看,凶手相当专业,两刀就结果了两个成年人的性命,而且未在现场留下具有指向性的线索。”
  明恕摇头,“这样一来就矛盾了。”
  方远航问:“哪里矛盾?”
  “你想,如果何逸是买凶杀人,那当我问他10月13号那天他在哪里时,他为什么拿不出不在场证明?”明恕说:“凶是他买的,他知道赵思雁和吕晨10月13号会死,也知道警方一查两人的社会关系,就必然查到他头上来,他当然得提前制造好不在场证明,等着我们去查。”
  “啊,我给疏忽了。”方远航想了想,“买凶这一条排除的话,如果何逸确实是凶手,那他伪装得就太好了。”
  明恕说:“去彻查何逸的背景,他现在已经在聚光灯下了,如果有破绽,我们没理由发现不了。”
  “1013案”因为发生在网红风景区,遇害的又是两名知名高校的女研究生,死状还非常特殊,所以在社会上的影响很大。上头给的破案压力不小,重案组不仅要调查这个案子本身,还得筛查最近数年间的女性失踪案。
  但筛查大城市里的失踪案一向是最耗费人力的,查到目前,暂时还没有重要线索出现。
  明恕被萧遇安叫到副局长办公室,正想汇报目前掌握的情况,就听萧遇安道:“筛查失踪案可能是一步错棋。”
  明恕眼尾微动,“为什么?”
  “你们从赵思雁和吕晨的死状判断,凶手是个熟手,在男性功能上有缺陷,长期压抑,于是残杀女性,并摆出情事姿势,在这一过程中释放自我。”萧遇安说:“你们还分析出,凶手在祈月山马上迎来客流高峰时动手,并将尸体放在非常显眼的位置,是为了显摆,让尽可能多的人欣赏他的‘杰作’。”
  明恕说:“这有什么问题吗?”
  “既然是为了显摆,那凶手如果之前就犯过类似的案子,被害人怎么会还在失踪案里?不是早就该被发现死在某处了吗?”萧遇安说,“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明恕皱着眉,半晌道:“但我还是认为凶手在杀害赵思雁和吕晨之前就做过案,他太熟练了。”
  萧遇安点头,“我也倾向于相信,这人手上还有人命,但我不赞同你现在耗费人力去筛查失踪案。”
  明恕说:“那你的意思是,凶手是流窜作案?这起案子是他在冬邺市作的第一起?”
  萧遇安说:“沈寻刚才给我回话了,全国范围内尚未侦破的命案里,没有与我们这个案子具备可并案要素的案子。”
  明恕坐在萧遇安的办公桌上,腿晃在空中,仰头看着天花板,“那怪了。冬邺市没有类似的案子,其他省市也没有,失踪案没有筛查的必要,那这是凶手第一次作案?第一次作案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可能吗?”
  萧遇安说:“这案子有一些解释不通的地方。”
  明恕回头:“嗯?”
  前几天降了温,这两天气温又回升了,明恕穿得少,脱掉外套后就一件衬衣一条西裤,衬衣还因为刚才开会时空调温度开太高而解开了上面两颗扣子,此时拧着身子,胸口就敞了一大片,看得见两片漂亮的锁骨。
  萧遇安说:“把扣子扣上。”
  明恕懒得扣,“这儿又没别人。”
  萧遇安说:“自己拿镜子照照。”
  明恕打开手机的镜子功能一看,锁骨下方隐约看得见一块红痕,是去祈月山前一晚被萧遇安弄出来的。
  “我操!”明恕赶紧扣扣子,“明明是你犯下的错,为什么要我来遮掩?”
  这话说完,明恕就看到萧遇安穿得规整的衬衣,衬衣下面的红痕比他的只多不少,于是笑道:“好吧,我犯下的错也由你来遮掩,扯平了。”
  萧遇安笑了声,“明队,我提醒你一下,这是在单位,不是在家里。面对上司,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要忘了。”
  明恕从办公桌上跳下来,拉开椅子坐下,“上司同志,请您指示!”
  萧遇安叹气,“还会开玩笑,可见还没有到被案子弄到焦头烂额的地步。”
  明恕闹够了,正色道:“你刚才说这案子有解释不通的地方,是哪里?”
  “尸体身上太干净了。”萧遇安说:“尸体姿势呈现的性暗示非常强,但两名被害人在死前死后都没有被侵犯,身体、凹坑附近也没有留下凶手的体液。凶手似乎只想用她们的身体摆出那个姿势。”
  明恕说:“以这个凶手的专业程度看,他不应当在现场留下体液,如果真的留下来了,那也太大意了。”
  “你听我最后那句分析——凶手似乎只想用她们的身体摆出那个姿势。”萧遇安说:“如果是一个因为男性功能问题而长期心理压抑的人,他在行凶前后会有什么举动?”
  明恕双手抄在西装裤袋里,想了半分钟,“他会利用被害人的身体做他平时没有办法做的事,比如用工具强暴被害人,也可能在将被害人摆成那种姿势后,一边观看,一边……最有可能的是,他会将自己的体液留在被害人身上。”
  “对,这么做才符合一个长期压抑的凶手的行事逻辑。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这种案子的侦破点都在于凶手的‘情不自禁’。他犯案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满足他扭曲的欲望。被害人的身体是他发泄的重要渠道,他把人杀了,却什么都没有做,那他杀人的意义是什么?”萧遇安说:“这是第一点。还有一点就是我们刚才讨论过的问题,这案子像连环凶杀案中的一起,并不是第一起,但往前却找不到可以并案侦查的案件。”
  明恕闭眼沉默了一会儿。这确实是个很矛盾的问题。
  凶手展现出的是极端的冷静,而无数起因性压抑而残杀女性的案子里,凶手或多或少都会因为自己的失控而在现场留下痕迹,最多的就是体液。
  如果凶手并非一个性压抑杀人狂,那是个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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