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骆静语起身,拿来几张彩色设计稿给他看。
  这是月初时,一家汉服工作室委托方旭做的联名款设计,对方要推秋季新款,主题是盛唐风华,有几套需要搭配烫花发饰,骆静语抽空画了设计图,是手绘。
  “挺不错啊!还要改吗?”方旭看过后问。
  骆静语刚要用手机打字,肩上被人一拍,抬头便看到占喜站在了他身边。
  占喜对他打手语:【你直接说,我帮你翻译。】
  骆静语心里暖暖的,笑了一下,也打了几句手语,占喜看完后对方旭说:“小鱼说,你可以先发给对方看看,问问对方意见,他再修改。”
  方旭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问:“占小姐你会手语啊?”
  占喜淡淡地说:“我学了四个月,和小鱼交流基本没问题了,手语不难学。”
  手语怎么可能不难学?方旭见过骆静语打手语,叫人眼花缭乱。
  他心里的感觉很复杂,和骆静语认识四年,方旭从没想过去学手语,只觉得和小鱼沟通很麻烦,他打字还这么烂。
  为什么不是骆静语去提高书面交流水平呢?方旭想,他一个耳朵正常的人学什么手语啊!就为了和骆静语一个聋子交流?凭什么呀?
  果然,爱情的力量真伟大,方旭冷眼看着占喜,心里只觉得这漂亮姑娘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子不太拎得清。
  他用手机拍下设计稿的照片,说:“行,那我发给对方问问先,到时候给你反馈。”
  之后,方旭喝着饮料,闲聊般地问骆静语,打算在造物节上怎么摆摊儿。骆静语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以前,他什么事儿都不会瞒着方旭,现在,除非必要,他什么事儿都不想告诉他。
  占喜帮他解围,笑着说:“方先生,您都说了不干涉,也不帮忙,就不要管这事儿了嘛。再说了,烫花这么冷门,还能怎么弄啊,不就是小鱼在那儿摆摊做烫花,参观的人围着看呗,和做糖人儿也没啥区别。”
  骆静语:“……”
  方旭哈哈大笑:“说的也是。”
  他坐了没多久就说要走,占喜抱着礼物目送他,骆静语将方旭送到门口,看着他坐电梯下楼。
  方旭下楼后去拿车,一边走一边拨出一个电话。
  电话里的女声嗲嗲的:“小方哥。”
  方旭说:“我出来了。”
  对方问:“你问来了吗?”
  “他没说,鸡贼得很。”方旭回答,“不过,东西我拿到了。”
  挂掉电话,方旭打开微信,又看了一眼造物节公号发的那条推文。
  “禧鱼烫花艺术,哼。”他念出来,最后冷笑一声。
  小聋子的翅膀真是硬了,方旭想,这就打算踢开他自己飞了?
  呵呵,这世上有这么容易的事吗?
  第58章
  距离造物节开幕还差四天时, 占喜已学会三种入门花型的制作——铃兰、天竺葵和花苞玫瑰。加上之前学过的葱兰花,骆静语认为已经够用。
  在正式上阵前,占喜想要检验一下成果, 需要找两个从未做过烫花的人来模拟体验课, 一通电话就叫来了罗欣然和皮皮虾。
  皮皮虾呀!胡茬猛男一枚,来到骆静语家时整个人都是懵的,知道自己要做手工, 他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连声说:“我就不做了吧!让罗欣然做就行了, 我大老粗一个,就不是做手工的料!”
  占喜老实地对他说:“其实吧,到时候来现场体验的99%都会是女生,但我和小鱼觉得,如果连你都能学会,那就不会再有人学不会了。你就帮帮忙给我们做个小白鼠吧,弄完了在这儿吃饭, 小鱼准备了好多菜, 还买了只帝王蟹呢!”
  皮皮虾看向骆静语, 后者正在工作台上整理一会儿上课要用的东西, 接触到他的目光后浅浅一笑,对他打了句短短的手语。
  占喜翻译:“小鱼说很简单的, 不用担心,希望你静下心来体验一下,自己亲手做出一朵花会很有成就感。烫花和唱歌一样都是一种艺术表达方式, 不分男女, 你不要局限在思维定势里。”
  皮皮虾嘴角一抽:“占喜儿你别唬我, 小鱼就做了几个手势, 哪可能说这么多?”
  占喜大笑起来:“就第一句是他说的,后面都是我补充的啦!拜托拜托嘛。”
  罗欣然用手肘撞了一下皮皮虾:“哪那么多废话?来之前都说好了的,这是小鱼的第一次展览,给点儿支持行不行?你头一次登台唱歌时还找一堆亲友团去做托呢!”
  “……”皮皮虾妥协了,“行吧,我做就是了,做得不好你们别笑我啊!我翻脸的!”
  模拟烫花体验课开始了。
  工作台的一半已经被骆静语清空,他端坐在桌子那一边,罗欣然和皮皮虾坐在他对面,占喜站在罗欣然身边。
  罗欣然抬头看她:“你不坐着么?”
  “我是迎宾呀,不能坐。”占喜笑嘻嘻地说,“到时候我不光要管着上体验课的客人,还得注意别的参观者,可忙呢!”
  “辛苦辛苦。”罗欣然问骆静语,“小鱼老师,咱们喜儿这么敬业,你给不给发工资啊?”
  骆静语读完她的唇语后一愣,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欢欢这半个月一天都没休息过,比上班都累,到目前为止他也就是管了她的饭,别的一点儿好处都没给,她就是在干白工。
  钟鹏和莫杨帮他干活还拿日薪呢!
  骆静语愧疚地看向占喜,占喜没意识到哪里有问题,脸上还是挂着笑:“别磨叽啦!赶紧开始吧,我要计时了,一堂课最多两小时,咱们不要超时,人家客人也想多玩几个项目的。”
  其余三人终于不再废话,骆静语把材料和工具发给两人,手里拿起一串带着叶片的白色铃兰,花朵就像一个个小灯泡。
  占喜开口道:“两位下午好,我是骆老师的助教小占,由我配合骆老师来给两位讲解烫花要点。今天我们要学习的是做铃兰,两位看到的就是最后的成品,非常可爱哦。”
  皮皮虾嘀咕:“可爱个屁。”
  罗欣然踩了他一脚,他“嗷”一声喊,表情很夸张,骆静语歪了歪头,奇怪地看着他。
  他又看向占喜,她说完了,给了他一个眼神,骆静语就拿起已经剪下来的花型和叶片布料给罗欣然二人展示。
  占喜同时开口:“铃兰花用到的布料是编绢府绸,叶片和花茎的布料是520缎。两位看一下,都已经在你们手里啦,花朵和叶片的形状还是很好区分的。”
  看着手里一堆白色小布片,皮皮虾简直是黑人问号脸。
  骆静语又拿起烫镘,占喜说:“骆老师现在给大家看的工具是烫镘,烫镘是制作烫花最为重要的工具,有各种规格,铃兰花用的是铃兰镘,叶片用的是刀镘,可以烫出叶脉。”
  骆静语指指面前公用的颜料,占喜说:“材料和工具其实很简单,现在我们就开始今天的课程,花型和叶型骆老师已经给两位准备好了,我们开始第一步,就是调色,染色,骆老师会先用若草色……”
  罗欣然眼睛一直看着骆静语的动作,耳边响起的是占喜清脆的声音。骆静语很从容,拿东西放东西都有条不紊,调色时每个颜色要倒多少,添多少水,在他做的同时,占喜都会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一点儿不会让人感到手忙脚乱。
  皮皮虾原本以为自己会应付不了,结果发现,骆静语把每一个步骤都做得很细致,也会盯着他俩的操作,稍有不对就用手势喊暂停,再对占喜打手语,由占喜将注意事项说给他们听,可以及时纠正问题。
  皮皮虾偷偷看罗欣然的动作,就像在观察同班同学学得咋样,罗欣然已经拿起了刷笔,皮皮虾不甘落后,也拿起刷笔像模像样地给花瓣染起色来。
  如果有染坏了的花瓣,骆静语还准备了备品,可以有一次重染机会。
  夏天炎热,染完色的布料只需二十多分钟就会晾干。占喜和骆静语商量过,这时候不能放客人出去逛,可以给他们讲讲烫花的发展、流派和在生活中的应用,哪怕是聊天问答都行。
  这些介绍,占喜背诵了好多天,尽量说得生动有趣。而骆静语这时候也不会闲着,会拿出一些半成品做熨烫的展示。
  如果说这是一部纪录片,骆静语就是画面,占喜则是画外音。
  轮到烫镘上场后,占喜稍微紧张,再三向两人确认安全事项。
  铃兰是非常基础的花型,骆静语依旧做得又慢又仔细,力求让两个体验者看清他所有的动作。熨烫的技巧都由占喜口头讲解,皮皮虾看得很专注,嘴里不时地叫出“卧槽!卧槽!”、“啊还能烫出经脉啊?”、“这个太难了!我肯定搞不来!”等各种话语。
  占喜安慰他:“不难,你试一下就知道了,耐心点就行。”
  皮皮虾无奈地拿起烫镘,一边笨手笨脚地熨烫,一边骂骂咧咧。
  他低着头,骆静语也看不见他的嘴型,注意力只在他和罗欣然的操作上。占喜一直温柔地鼓励着皮皮虾,倒是罗欣然受不了地叫起来:“皮皮虾你能不能闭下嘴?你有点儿男人的样子行不行?怎么这么烦人啊!”
  皮皮虾闭嘴了,想不明白自己不会做手工怎么就没有男人的样子了?像骆静语这样的男人才是异类好吧!
  你要说他娘们兮兮嘛,也完全没有这感觉,他用小镊子夹着那么小的花瓣,右手拿着烫镘在花瓣上熨烫的架势,真的很帅气!
  皮皮虾放松心情,放平心态,跟着骆静语的节奏,倒也磕磕绊绊地把所有的花朵和叶片给烫了出来。
  最后是组装,这对皮皮虾来说是个难点,因为要用到胶水粘贴。
  手残党真的感觉好难!占喜站到皮皮虾身边,很耐心地告诉他怎么粘,实在搞不定的地方,她就上手帮一下。
  皮皮虾看看骆静语灵巧的手指,觉得自己的两只手就像是假的。
  在占喜和骆静语的默契配合下,两小时不到,罗欣然和皮皮虾这两只完完全全的菜鸟,都把一串铃兰花给做好了,完成度居然还不错。
  “啊哈哈哈哈哈!我必须要发朋友圈!”皮皮虾一扫之前的颓废,此刻得意得不行,把自己那串铃兰从各个角度拍了好多张,发到朋友圈,还加了一张骆静语低头干活儿的照片。
  刘海挂着看不见眉眼,只能看到他的下半张脸,高挺的鼻梁,优美的嘴唇,瘦削白净的脸颊。皮皮虾的配文是:
  【哥人生中的第一朵烫花作品!全手工制作!哈哈哈哈哈就说牛不牛吧!】
  底下很快就有了评论和点赞,有人夸有人损有人开玩笑,还有人问在哪儿做的,最多的是问照片里的小哥哥是谁?看着好帅啊!
  皮皮虾统一回复:
  【7月17日-19日,会展中心钱塘造物节,手作集市版块67号展位,请关注:禧鱼烫花艺术!欢迎向骆老师现场学习手作烫花!
  ps:骆老师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靠才华!哥只能悲痛地告诉大家,这人名草有主,别惦记啦!】
  晚上,骆静语下厨做了一桌子菜感谢罗欣然和皮皮虾,其中那道蒜蓉粉丝帝王蟹真是鲜美无比,罗欣然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在家能把帝王蟹做得这么好吃的。
  如果说她此前对骆静语的印象就是“脾气好”,现在经过一堂体验课,又吃了他做的一顿大餐,罗欣然对骆静语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看看桌对面耐心地帮占喜剥蟹脚的骆静语,再扭头看看自己埋头大吃的男朋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都是男的,咋差别这么大呢?
  ——
  造物节开幕前两天,骆静语和占喜按照要求,进场布展。
  他们没有再请别人帮忙,就一个3平米的展位,占喜相信,凭小鱼的动手能力,他俩完全能搞定。
  因为他们报名太晚,67号展位位置一般,靠近一条通道尽头的角落,占喜自我安慰,人少点儿也没事,上体验课的效果会更好。
  她和骆静语一同上手安装各种物料,两人还吭哧吭哧地抬着一道屏风进会场。骆静语怕占喜太累,总想让她休息,占喜不肯,说自己没那么娇气,不怕辛苦。
  周围的展位也都在布置,有人注意到占喜和骆静语的交流是靠手语,多少有些吃惊。
  一个短发女孩站在他们展位前看了半天,好奇地问占喜:“你们是做什么的呀?”
  “烫花。”占喜扎着马尾辫,抹抹额头的汗,笑着回答她,“是一种纯手工造花工艺,看,那朵荷花就是用烫花做的。”
  她指着骆静语正在调整位置的一件荷花摆件,还包括莲藕和荷叶。短发女孩惊叹道:“哇!很漂亮啊!像真的一样。”
  她又问占喜,“都是你做的吗?”
  占喜咯咯直笑:“不是我,是我男朋友做的。”她指指骆静语,眼神里满是骄傲,“你看到的这些花全是他做的,纯手工,一片一片烫出来的!”
  短发女孩更惊讶了:“天啊!你男朋友这么厉害啊!我是做刺绣的,我们这行里几乎都是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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