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等到火罗单独与吐谷可汗相处时,火罗才让人把只剩了一口气的四公主拖了进来,对吐谷可汗说了南朝竟然敢换了个假公主给他,公然欺骗北戎!若是一开始说了是个宫女什么的,也还好说,这边可汗也认个义子,两方对等。可自己是个堂堂北戎王子,却娶了个来历不明破了相不是处女还想谋刺自己的女子!
火罗接着告诉了吐谷可汗南朝太子还一路让人送来粮食和铁器,吐谷可汗刚有些高兴,火罗就又告诉他那些粮食和铁器在边关处被镇北侯第二子沈坚领着重兵劫回去了,敢情自己只是给沈家军当了次运粮人!
吐谷可汗对失去粮食的愤怒甚至超过了对火罗娶了个假公主的愤慨:粮食是可贵的,无论多少,劫去食物,在北戎是罪不可赦的行径!
吐谷可汗觉得南朝敢这么公然挑衅,完全可以开战。自己这十来年转战北疆,正是兵强马壮之时,不打白不打。他准备开始调集物资,将南征提上议事日程。
至于四公主,吐谷可汗说要留着她当个罪证,现在先别让她死了,四公主这才得以养伤。可因手臂断后长时间没有固定,骨头胡乱长在了一起,一只手弯曲成致残。而肋骨也同样成结,让她从此只能弯着腰。
火罗将四公主和其他宫女都关在他的住所附近,以备手下的兵士们随时征用。四公主和其他女子都不通北戎的语言,为了避免她们耍花招,火罗派来看守她们的人也不讲汉语,所以四公主和宫女们谁也不知道火罗为何这么残酷虐待她们,只以为火罗是个畜生。
可汗为了安慰火罗,很快就为他娶了两个北戎女子作为侧妃。
------------------
沈坚劫了粮食,光明正大地回了燕城,向镇北侯报告说得到了太子幕下人的指点,知道火罗王子借娶亲之行,从内地向境外携带粮食,于是马上让兵士拦截了下来。
镇北侯听着觉得很古怪,弄不清太子为何出面帮忙,还以为是太子有一腔爱国之心,有了消息后不能坐视北戎得逞,特意传达给了边防。
镇北侯很快给皇帝上书,感谢了太子的协助。可他毕竟是一军统帅,对是否该把劫来的粮食送还给朝廷就闭口不提了:现在粮食紧缺,到手里的就不必再送出去了。运来运去的,还容易丢了,就留在这里充当军粮吧!
至于四公主,镇北侯想既然太子传了消息,这事定然和四公主没有关系的。火罗再怎么说也不该把自己走私失败的事算在老婆身上。而知道内情的沈坚,因为那天在边境被四公主出面责骂,认为四公主是想帮着火罗,两个人算是同谋。
火罗的残暴不要说沈坚没有想到,连沈汶都没有想到。她虽然知道火罗前世血洗了京城,杀人无数,践踏了多少女子,可是那夜她听了四公主的洞房,认定两方达成协议,火罗再恶毒也不会对四公主和随从如何,就不关心四公主一行的命运了,以致北戎那边的血案,南朝无人知晓。
沈湘刚刚过了十六岁生日,而她十四岁生日也不远了,她该为自己行将开始的边关之行做准备。
她先安排了沈卓在藏书阁单独的见面,对沈卓说:“我满了十四岁生日就要去边关了。”
沈卓不满道:“凭什么你去?我也想去!”
沈汶说:“你是镇北侯第三子,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我没法和你一起走。而且,我需要你留在这里,许多和平远侯府的联络还得你来做。”
沈卓看沈汶:“你有什么理由去?你是幼女,更不能去边关。”
沈汶说:“你去跟老夫人说,让她在我到了十四岁后,就建议我去庙里为旱情祈福,这样,可以给我挣个好名声,日后能嫁个好人家……”
沈卓半张嘴:“你怎么张嘴就能编出理由来?你还有真话吗?!”
沈汶不高兴了,撅嘴道:“去边关就是真话呀,我告诉你了你竟然说我撒谎,那我下回什么都不告诉你了!”
沈卓马上说:“别呀别呀!好吧,是你想得巧妙还不行吗?你想让我干什么?”
沈汶说:“哦,你要去巧遇下许纯道,先谢谢他告诉了你那个太子给火罗送粮的消息。”
沈卓呵呵笑起来,对沈汶说:“这倒是真巧,老关回来了。他说大哥和二哥接到了咱们的口信就安排了兵士那段时间在边关周围演练,等到火罗的车到了,就围了车队,劫下了粮食。这之后才告诉了父亲,父亲有些生气,问大哥和二哥为何不事先禀报,二哥说当时听了消息不知道真假,就不想弄得众人皆知。原来只想去看看,没想到火罗真的带了粮食。父亲就信了,还把这事情揽下来,说是自己下令的,也给皇上去了信。”沈汶那时让老关给边关送东西,其实是为了带个口信。
沈汶抿嘴笑:“皇上应该查查吧?”
沈卓低声说:“你知道四皇子为何去守皇陵了吗?市井上人传四皇子外家粮仓被劫,一大家子的口粮都没有了。蒋家到处告状,可没人管。蒋家拿着张大公子的一把扇子递到了平远侯府,平远侯府就让人给送了粮食……”
沈汶恍然道:“哦,太子是这么得的粮食呀!真方便!肯定是四皇子给蒋家扇子啦,他这是说自己和张允铭有交情,平远侯府当然就帮忙了。”
沈卓坏笑了:“你想,咱们都知道了,皇上能不知道?就看太子怎么向皇帝表演吧,你说皇帝会对太子失望吗?”
沈汶不确定地说:“我觉得就是失望,皇帝也不会把太子如何。”
沈卓叹气说:“是呀,三皇子现在都不理朝事,四皇子不在京城。矬子里面拔将军,除了太子还能有谁?你听说了吧?太子建言,请皇上精简官吏。皇上现在准了不说,还由户部领头实施!这就是剪灭异己呀!日后太子的势力会更大了。”
沈汶冷笑:“这事我们怎么也得利用一下。你见了许纯道就要告诉他,无论太子要减免什么人,千万要阻止太子裁剪驿卒!少了驿卒,就没有了传达消息的人,日后如果边境有事,就无法及时求援,请他看在国家大计的面上,如果太子动了这个心思,一定要竭力制止!”
沈卓面色严峻了:“如果我们这么递了话,他若是太子那边的人,太子就真的要减免驿卒了!这是自伤国家之视听,你可想清楚了!”?
☆、参政
?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建立了完整的信息传递系统的国家之一,邮驿的历史长达三千年。隋唐时期的驿站遍布全国,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据《大唐六典》记载,最盛时全国有水驿260个,陆驿1297个。那时,专门的员工共有20000 多人,其中驿夫17000 人。据不同的驿站等级,驿丁的配备数目不同。《大唐六典》载,唐代最大的驿称为都亭驿,是国都所在的驿站,每驿配驿夫25 人。各道陆驿分为六等:第一等驿配驿夫20 人,二等驿配驿夫15 人,三等以下递减,最后一等第六等驿为驿夫二至三人。水驿则根据驿务繁闲,也分为三等:事繁水驿配驿夫12人,事闲配驿夫九人,更闲水驿配备驿夫六人。有些学者据有关各种资料统计,有唐一代,全国的驿夫数实不止上述17000 人,若包括了未曾统计在内的盛唐时期新增之驿,其总数合计当在二万五千人以上。
本朝国土不及大唐辽阔,但驿站网络周全,能涵盖大片国土,驿卒的数目只多不少。全国有七大交通驿线,联系京城和边关燕城的就是一条主驿线。只是驿站多成为宾馆,驿卒大半成了服务员。
沈汶也严肃地回答:“我当然清楚。你接着去找平远侯,让他将通往北边的要道沿途布置下可靠机密的信站,另外监视太子是不是也会这么做。若是太子也安插了人,只盯着他们,别拔除,留着有用。”
沈卓点头道:“这就对了,不然散了驿卒,那我们不成了瞎子?”
沈汶微笑:“成了瞎子的可不只是我们。”
根据袁腾飞所言,裁减了国家驿卒这个大昏招出自于崇祯帝。这位崇祯帝极为多疑,谁也不信。在位时换了五十多个首辅——就是后世的总理,平均三个月一换。斩了重要的将领袁崇焕,让日后叛了清军的吴三桂成了山海关的主帅。
他当时提出要撤销驿卒时,众多大臣严重反对,但是他一见人们反对,就更加坚持己见,非得这么干不可了!这些驿卒散去后,国家的信息传递陷入瘫痪不说,其中一个驿卒因为丢了饭碗,就造了反,他的名字叫李自成。
崇祯心里多少看不起这个乡巴佬,一直没有用精锐部队“关东铁骑”来对付李自成,造成这位前驿卒带农民军围攻北京,崇祯无人救助。
当时京城外,明朝还有众多精忠之士,比如史可法等,可崇祯怕自己儿子逃到南方去被这些人拥立为王,自己就不是皇帝了,就死拉着三个儿子不让他们逃跑,最后城破,他自己吊死景山,三个儿子没来得及逃出北方,先后死在清军之手。
沈汶心中觉得崇祯帝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典型代表,但这时借用他的昏招给太子,还是在心里谢了他的原创一声。
沈卓次日午后就去许纯道回家的路上转悠,堵住了从东宫点卯回来的许纯道,小声说:“许相公,我要跟你说几句话。”
许纯道做贼心虚,脸色变了几变,见沈卓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眼睛四下看,指了下不远处的一间小茶馆:“请沈三公子移步那边?”
沈卓点头,先往小茶馆去了,许纯道来回看了看,才跟着沈卓进了门。
两个人坐了,沈卓点了一壶茶,来不及喝,就面带兴奋地对许纯道说:“多谢你告诉的消息,我二哥在边关带着军士把火罗的粮食给劫了!”
许纯道一听,吓得脸色骤变——太子的本意是因他怀疑上次粮草被劫,与镇北侯府有关,毕竟镇北侯府是太子的大对头,而且是有武力的人,所以把消息透露出来:这次如果对方还是扮成盗匪去劫粮,就正好让火罗消灭掉。可谁能想到对方就带着军士去劫粮了?!火罗才带了多少兵?怎么也不可能跟沈家军正规军打仗呀!
沈卓假装没注意许纯道的脸色,十分热情地告诉他说:“我父镇北侯会向皇帝报告这件事。”
许纯道吓呆了:“镇北侯……会告诉……告诉皇上?”
沈卓点头,语带遗憾道:“我父亲是不会说太子坏话的。无凭无据的,能说什么?”他只是会表扬太子,指出太子知道火罗在运粮这件事而已。
许纯道神不守舍,只想赶快回去把这个消息告知太子,沈卓并不放他走,又小声说:“哦,我听说太子建言要精简官吏,你可千万别让他裁去驿卒。驿卒是联系边关和京城的必要索带,如果断了,日后边关有事,就无法及时报知都城。若是有求援求救之信,耽误了,沈家军就危险了!”
许纯道茫然地点头,沈卓庄重地说:“许相公受我一拜,千万请许相公为保我沈家军尽一份心力。”
许纯道胡乱地回答着:“好,好,若是太子有此意图,我一定尽力阻止。”
沈卓这才告辞道:“我最好不要在这里太长时间,以免有人说闲话。”行了礼,匆忙地走了。
许纯道等了一会儿,起身到了门口张望了片刻,确定沈卓走远了,才急急忙忙往皇城走,想趁着天还没有黑,去东宫报告。
许纯道并没有直接见太子的官阶,他必须向上一级汇报这件事,等到他讲完,幕僚知道事情严重,赶忙带着他去见太子。
许纯道虽然过去批评过太子,可从来也没有与太子说过话。
上次在冬狩时,他险些被刺客杀了,而且他也知道那是太子因为他过去说了坏话而安排的。事后,他吓得神魂颠倒,也不敢离开,好久才缓了过来。
他迷茫了许久,不知道该怎么办?回家种田?心有不甘,也怕太子猜疑,一说自己要走,恐怕就跟死差不多了。继续留在太子这里,大概也不会得到重用。
这么拖了一两年,可突然一天,太子的幕僚找上他来了,让他去“投诚”镇北侯府,给对方递消息,引对方来劫粮。
虽然以前被沈二公子救了命,现在反过来去给人家设套有些忘恩负义,但是太子竟然重用自己了!从此后,就前途有望了,这让许纯道稍加迟疑,就答应下了这个差事。
其实,去对沈三公子说出那些话真是一点也不难,两片嘴唇一碰,他不疼不痒的,话就说出去了。然后……就没他什么事了。
他没有想到,沈卓会来找他,更没有想到,沈卓会告诉他这些消息:镇北侯府难道不该对他怀有警惕之心吗?怎么能就这么明白地告诉了他镇北侯沈家军所担忧的事?
许纯道随着幕僚去见太子,没有对幕僚说出自己的担心,他准备把这些想法当面对太子表达一下,显示一下自己的才华,表现出自己运用了头脑,对此事有深刻的思考。
听说有要事,太子马上让他们进了书房,同在书房里的,还有四五个太子的心腹幕僚。
许纯道激动得心跳:这些都是决策的上层人物!太子,日后的皇帝!当初自己说他坏话,不过是想引起他的注意。他当时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现在自己学乖了,不会再干那种蠢事了,从此就为太子好好服务!
幕僚带着许纯道对太子行礼后,就对太子说:“太子殿下,沈三公子今日下午见了许相公,其中一些细节,臣恐重复不周,请容许相公向殿下禀告。”
这可不是好消息。自己别当这个出头鸟,让许纯道自己说吧!
太子微皱着眉,对许纯道一点头。
许纯道咽了几口吐沫,努力平静下自己,口齿清楚地重复了沈卓的话:边关……沈二公子……劫粮……镇北侯传书皇上了……
太子听着听着,心都提到喉咙了,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他在边关的眼线还没有传来消息,如果在京城的镇北侯府已经得到了信儿,那镇北侯写给皇帝的奏章也该到了皇帝的手上了。那么此时,皇帝也许已经知道了自己给了火罗粮食……
许纯道与太子不熟悉,不明白那是太子愤怒和恐惧的表情,还以为是上位者的威严,继续转述了沈卓所说的千万不能让太子遣散驿卒,否则沈家军有险,消息无法抵达京城……
他讲述完了事件,就要讲讲自己对此事的见解,继续说道:“太子殿下,臣以为……”
太子冷冷地打断道:“你以为什么?”
太子口气不善,许纯道一愣,看着太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太子阴狠地盯着他:“你以为他们为何在边关大大方方劫了粮食?!”
许纯道不懂:“我怎么知道?”
太子厉声说:“是你告诉了他们!”
许纯道更加不懂了:“让我去告诉他们粮食这事的,不是太子殿下吗?”
太子被呛得答不上来,抄起桌上的砚台向许纯道砸去:“你这个背主之徒!当初冬狩时,他们救了你的命,你就投了他们!与他们合伙来骗本宫……”
许纯道躲闪着,大喊道:“冤枉啊!太子殿下,我是按照命令去说的,不信你问他……”他指着曾经去他家访问的幕僚。
那个幕僚马上说:“我的确让你去把火罗运粮的消息透露给沈三公子,可并没有让你告诉他们这是个圈套呀。”
许纯道叫着:“我没有告诉啊!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计策!我怎么会那么傻……”
太子狂怒:“你竟然影射本宫!”
许纯道不可置信:“我没说太子殿下呀!我不会那么傻……”
可这话听到太子耳中,却是在说太子傻,太子对守在门边的侍卫做了个手势,指了下许纯道。两个侍卫进来,拉了许纯道就往外面走。
许纯道吓坏了,大声哭喊着:“我真的没有背叛太子殿下呀!饶命啊!……”
人被拖出去,声音还传入屋中。
一个幕僚行礼说:“殿下,我倒觉得他不会叛主,不然也不会将驿卒的事说出来。此事的确是镇北侯的弱处,若是遣散驿卒,沿路没有驿站马匹接应,边关之信就无法及时抵达京城,那么皇上也就不会及时命人救援。如此一来,若有战事,边关之军必陷险境。”
太子沉默不语,直到院子里许纯道的声音戛然而止,太子才说道:“就是他没有背主,本宫一旦向父皇进言遣散驿卒,沈三那边一定就知道是他传了信,他也就暴露了。留着就没什么用,反是个口舌,不如除去。”
几个幕僚忙点头,一个人说:“太子考虑周到,吾等甚是佩服。”其实太子就是把火发在了这个人身上,这样也好,其他人就安全了。
太子微眯着眼:“撤去驿卒真的会是沈家军的软肋?”
幕僚回答:“正是。太子殿下,此时镇北侯府已经得到了信息,可我们并没有,盖因镇北侯所派之人能沿驿站一路飞奔入京,可我们的线人不能出边关送信,只能等我们每旬一次的信使带信。沿路的驿卒,对我们的帮助不大。遣散驿卒后,太子可以针对我们需要联络的几处地点,设立信使的接应站点。这样,边关的信息就不会及时到达,而我们的信使,就如往常一样,不会断了信息往来。”
太子终于点头,说道:“拟份条案,阐述精简驿站驿卒能为朝廷省下多少薪粮,能用于救助百姓。”
一个幕僚说:“既然镇北侯上书皇帝,太子要赶快去向皇上哭诉,不能耽误时间了。”
另一个说:“不妥,等皇上问起才好。否则会显得太子殿下事先得到了消息,准备好了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