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节

  ——恨只恨生在帝王家。
  高怀秀淡淡一笑,声音平静:“贺福,我不求长命百岁,若苍天开眼……”苍白的容颜浮起一抹厉色,黑眸中恨意翻涌:“我愿用余生寿命,换他南宫夜不得好死!”
  贺福骤然变色:“皇上,隔墙有耳!快别说了。”
  高怀秀闭上眼睛,只是冷笑。
  上朝的时候,他只是坐在龙椅上的傀儡摆设,所有决定都由南宫夜拍板定案。下朝后,他也没什么事情,只需要等南宫夜批完折子,他盖上玉玺。
  今晚,折子迟迟不曾送来,高怀秀正准备回养心殿休憩,刚站起身,贺福面带忧色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面容冷峻的男子。
  那是南宫夜身边的人,从军中起就追随他左右的得力干将,席寒。
  高怀秀的目光,落在席寒腰间的佩刀上——御前带刀,大不敬之罪。他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微笑道:“席将军,深夜到访,不知有何指教?”
  席寒对他俯身行礼,却不跪地,神情桀骜:“皇上言重了。微臣奉摄政王之命前来,摄政王听闻皇上多日不曾临幸后宫嫔妃,十分忧心。”
  高怀秀袖中的手缓缓握起,心头控制怒火的一根线,被人狠狠扯了一下。可他依然镇定自若,谈笑自如:“摄政王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就不劳他费心了。”
  席寒面无表情,语气冷硬:“皇上错了。开枝散叶、延续皇家血脉,本就是朝堂大事,皇上怎可如此轻视?皇上已年过二十五,却未有皇嗣,未立太子——不止摄政王,朝中许多大臣对此也颇有微词。”
  高怀秀笑了笑,一字一字轻声道:“摄政王乃人心所向,一向就是他说什么,便有文武百官附和。”
  席寒看着天子清俊含笑的容颜,冷冷道:“王爷也是关心皇上。早生皇子,早立太子,才能定百官之心——这也是您身为大夏天子,当尽的责任。”
  高怀秀双手攥紧,骨节泛白,唇边仍然挂着浅笑,颔首道:“摄政王的意思,朕明白了,多谢席将军不辞劳苦,深夜来传话。”
  席寒见他往外走,冷然叫住他:“皇上。”
  高怀秀转身,轻挑眉梢:“席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席寒听出了他的嘲弄,却只当没听见,漠然道:“丽妃温柔婉约,知书达理,定能讨得皇上欢心——今晚,她已在宫中等候您多时,还请您移驾储秀宫。”
  高怀秀低眸一笑,叹息道:“王爷考虑的真周到,连人选都替朕安排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席寒,淡淡道:“朕知道,这就过去……席将军倘若还不放心,不如随朕一道去储秀宫?”
  席寒后退一步,行礼道:“皇上能理解王爷的良苦用心,自然再好不过。微臣告辞。”说罢,微微弯下腰,退了出去,行走间,腰间的佩刀撞在铁甲上,不时发出一声响,犹如撞在殿中两人的心上。
  高怀秀忽然开口:“席将军且留步。”
  席寒转身。
  高怀秀问他:“琅琊长公主自从昨夜出宫,就未曾回来,不知——”
  席寒一口截断:“公主在王爷身边,十分安全,不劳皇上挂心。”他抱拳又行了一礼,走了。
  高怀秀望着他的背影,眼神转冷。
  贺福见他走的远了,老脸现出痛恨之色,低声道:“摄政王欺人太甚!”
  高怀秀没什么过激的反应,抬起桌上的冷茶,饮了一口:“走罢。”
  贺福红着一双眼睛,看向他:“皇上?”
  高怀秀笑笑:“愣着作甚?摆驾储秀宫。”
  贺福脱口道:“您当真要——”
  高怀秀语气淡然:“丽妃本就是他安排在我身边的人,也是他在宫中的眼线之一,我今晚不去,明早南宫夜就会找上门。”
  贺福走近他身边,悄声道:“皇上,您说,这摄政王好端端的,怎会关心起皇嗣?”
  高怀秀道:“他答应了霜霜留我性命,一时半刻不宜动手,但以他的性情,长久下去,必然不能容我活着。”放下茶盏,轻轻一笑:“他想让丽妃趁早生下皇嗣……呵,一个无知无觉的婴儿,比起我,更适合当随他拿捏的傀儡天子。留下我的一线血脉,霜霜那边,他也有了交代。”
  贺福大惊:“那您——”
  高怀秀笑了一声,徐徐道:“他既存了这样的心思,我自有应对之策。丽妃或宫中的任一女子,都不可能怀上龙子。”
  贺福低着头想了一会,忽然记起一件事,心惊胆战:“皇上,您、您吃的那药,可是绝子的药?”
  高怀秀只是笑。
  贺福面如土色,怔怔道:“那种药,服用的久了,可是会再也无法生育的——”他忽然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皇上,老奴求您了,您不能以身涉险,您是高家最后的——”
  高怀秀容色冷漠,道:“那又如何?即便生下子嗣,也不过由着南宫夜欺凌,还不如在我身上绝了香火。”
  贺福泣不成声:“皇上、皇上……您三思!”
  高怀秀摇了摇头,不再看他,向门口走去。
  夜风一吹,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抬头,仰望繁星闪烁的夜空,唇边的笑泛起苦涩,回想起少年时,父慈子孝,他和高霜霜在宫中无忧无虑的生活,只觉得人生真如大梦一场,又如荒唐的戏剧……而他短暂的一生,怕是要以悲剧落幕。
  即使如此……
  他冷笑了下,抬步往储秀宫走去。
  即使注定不得善终,即使永世不得超生,他也要拖着南宫夜一起下地狱。
  ——这已经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
  储秀宫。
  刚进门口,便有带着甜腻香味的暖风飘来。
  太监尖细的嗓音宣布皇帝的到来,高怀秀走了几步,抬起头,看见一名宫装丽人,笑盈盈地从里面迎了出来,对着他屈膝一礼,微低着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臣妾参见皇上……”
  高怀秀俯身扶起女人:“爱妃免礼。”
  丽妃羞怯地起身,抬眸,正对上英俊的天子含笑的目光,不觉面上一红,柔声道:“不知皇上用过晚膳没有?妾身备下了糕点和茶水,皇上快来尝尝。”
  高怀秀同她一道进内室,伺候的宫女和太监悄声退下。
  丽妃一双白嫩的小手倒了一盏茶,递到男子手中:“皇上,喝茶。”
  高怀秀接过,轻轻嗅了嗅,白茫茫的热气升腾而上,模糊了他的眼神,他语气带笑:“真香,这等好茶,朕只在丽妃这儿才品过。”
  丽妃羞红了小脸,娇怯怯道:“皇上若是喜欢,常来储秀宫,妾身定会替您备着。”
  高怀秀笑道:“爱妃真是体贴。”
  丽妃但笑不语。
  那一盏茶下去,高怀秀很快全身热了起来,一向苍白的脸染上不自然的绯红,他唇角挂着轻浅的笑,伸手揽住往他身上蹭的女人,并不作任何抵抗,只有那一双眼睛……始终是冰冷的颜色。
  夜深了。
  就在他抱着怀中娇柔的女子,放到床上,抬手松开系起的锦帐的刹那——微风拂过,他一怔,看向紧闭的窗户。
  门窗都是关着的。
  这风……从何而来?
  高怀秀心生戒备,回头一看,片刻前还柔声唤着他‘皇上’的丽妃,竟然已经沉沉睡去,不省人事。
  上空传来一声低笑。
  高怀秀蓦地抬起头,下意识后退一步,脚后跟碰到床边的小凳子。
  对面的横梁上……有人。
  那是一名穿着赤红裙衫的女子,形容如少女,眉心一点朱砂红,妆容十分精致,此刻正微微笑着,眉眼弯弯。
  他见过这一张脸。
  在摄政王府,在玉燕厅,但是那一晚……这人分明是另一种凄惨模样,苍白的脸,瘦弱的身躯,跪下对南宫夜磕头的时候,眼神满是痴情,撞墙到一半忽然止住,回来又变成了另一番嚣张的态度。
  高怀秀眼神清明,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没有一点动静。
  巡逻的侍卫、满宫的奴婢,竟无人发现她的存在。
  “皇上,别看了。”那人开口,声音懒洋洋的,对他的警惕,对床上昏迷的丽妃,浑然不在意:“我比你来的早。你的妃子在茶里下春药前,我就在了,等你等的有点困,先睡了一觉。”
  高怀秀皱紧眉,沉声道:“你怎么进来的?”
  阿嫣不答话,指着床上的丽妃:“皇上,烦请你把那位姑娘挪挪地方,等下,那是你我要睡的床,她在不方便。”
  高怀秀迟疑,再次看向房门,犹豫是否应该叫人。正在这时,下腹又是一阵燥热,于是眉心拧的更紧。
  阿嫣看见他的模样,低低笑了一声,道:“皇上,别反抗了,你出去瞧一瞧——外头的人可都睡的香呢,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你的。”
  高怀秀忍着体内的躁动,冷静道:“你是摄政王府中的——”
  阿嫣打断他:“你的消息太过时了。”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在他面前,敛起笑意,认真道:“正式介绍一下,我是盛世美颜教的教主,阿嫣。”
  高怀秀怔住,愈加怀疑地盯着对方。
  阿嫣奇道:“你没听说过我吗?不可能啊,我已经扬名立万了,王爷悬赏十万两黄金,求我项上人头。”
  高怀秀脑中灵光一闪:“你是那邪教的教主?!”
  阿嫣皱眉,略有不悦:“邪教?我们是合理合法的教派,你不要乱讲。”她解开腰间的衣带,也不管他惊疑不定的目光,慢声道:“我正好在帝都办事,忙完了,本来想去王府找王爷,可他不在,我就只能来找你了。”
  她往前走一步,高怀秀便往后退一步,但他已经在床边,无路可退,仓促之下,冷不防身体不稳,坐了下来,只能看着女子逼近。
  阿嫣笑了笑,满室烛火下,那张娇艳的脸现出揶揄之色:“皇上,你别怕,我是你见过的最讲道理的采草大盗。你合作点,好好配合我,我送你一份礼物……”
  高怀秀神情紧绷,开口说了一个字:“你——”便没下文了。
  女子抱着他,坐到他腿上,柔嫩的粉唇附在他耳边,低低道:“我送你一座江山——你作梦都想讨回来的锦绣江山。”
  高怀秀动也不动,忽然冷笑一下:“你能办到?”
  阿嫣挑眉,看着他笑道:“皇上,你讨厌死了,知不知道质疑我的能力,和质疑我在床上的实力一样,都会叫我生气的?”
  高怀秀不语,凝视着那双近在咫尺、水光浮动的美眸,喉结不觉滑动了下。
  阿嫣抬手轻抚他的脸,柔声道:“别急,这两样,你都能切身体验。”
  烛火闪了一闪。
  女子褪下外衫,轻软的衣服落在脚边。
  锦帐悄无声息的放了下来,烛火掩映下,两人的身影覆在一起,交缠难分。
  而躺在地上的丽妃依旧昏沉沉睡去,一无所觉。
  *
  床上的动静渐止。
  一阵寂静后,阿嫣掀开锦帐,将帘子系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缠乱的黑发。
  床榻上的男子坐起身,自身后拥住她清瘦的肩膀,低笑一声,又叹气:“……你还是第一个敢骑在朕身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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