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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前面有个白衣的青年,她知道他是谁。她喊他,他转过身来,果然是朱砂小青年,这熟悉的脸。她走了过去,讨好的冲他一笑,想叫他带她走,却忽然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因为他的手卡住了她的颈。
  他冷冷的问她为什么背叛他。她摇摇头,说没有。他充耳不闻,手越收越紧。她想掰开,可那手像铁钳子一样,她掰不开。
  她呼吸不畅,就快要死了。
  不知人临死之前是否会出现幻听,她听到有人在叫她,像是青檀,又像是紫苏,一声比一声急,她一口气喘不上来,忽然就醒了。
  醒后还是夜间,房间里一片安静,她能听到心在腔子里乱跳,像遭了一场大灾似的。
  青檀微微松了口气,道:“公主是不是又做噩梦?”
  步长悠撑着床坐起来,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暗沉沉的,她拿手摸了摸自己的颈,问:“我又乱说话了?”
  青檀柔声道:“公主没说话,就是用右手掐自己的脖子,左手却又在使劲的掰,我怕公主伤了自己,使劲想掰开,没想到公主的力气那么大,我掰不动,最后只能使劲晃,才把公主晃醒了,公主梦到了什么?”
  步长悠摇摇头,说渴了,青檀就倒了茶,递给她。
  步长悠喝了茶,复又躺下,青檀放下帐子,到边上的榻上睡下了。
  步长悠始终没有睡着。
  晨曦初现时,她实在躺不住了,穿衣裳下床去。
  青檀听到动静也醒了,步长悠让她不用管她,她自己出去走走。
  外头露重,步长悠才刚好些,青檀怕她受凉,不放心,还是起来找了件薄披风。
  出去差不多找了整个院子,最后在后墙根底下找到了,正蹲在那看新长出来的牵牛藤。
  今儿是阴天,乌云压顶,让人觉得昏沉,青檀轻声道:“晨起露凉,公主身子又刚好,披件披风吧,别再着凉了。”说着扶她起来,将披风给她披上,“公主前两日都没好好进膳,想吃什么,我让大娘和二娘做去。”
  步长悠还是没胃口,就让她们按往常来吧。
  吃过早膳后,步长悠到书房去,想静静心,但仍心绪不宁,就让紫苏赶马车带她回到清平寺的小院。
  西间书房书架最里侧的格子脚搁着一个寸宽尺长的紫檀扇盒,步长悠将盒子拿出来,上面落了尘,她轻轻吹了一下,推开盒子,盒子里头是一柄折扇。
  步长悠把折扇取出来打开。
  “咦,这黑扇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记得?”紫苏纳罕的凑上去看。
  步长悠想过将这把扇子还给它的主人,可要么时机不对,要么就是想不起来,有时候也想过他并不缺一把扇子,扔了得了,又觉得不妥。现在被叶氏那么一说,这东西就成了烫手山芋,扔了像避嫌,不扔像别有用心。
  步长悠把折扇握在手里,还是决定还给他,回去时就还。不过事不凑巧,她们出来时还在门口站岗的人,回去时却不在了。
  回到家里,步长悠穿过月洞门到后头的书房,大娘和二娘正在竹子地里挖笋,见她们回来,就道:“小姐,刚才有个姓李的人过来送了东西,青檀姑娘说你回来想必会先去书房,就给搁在东间的塌上了。”
  “相公子又来送东西!”紫苏兴致勃勃道,“公主猜猜,他会送什么?”
  步长悠不想猜,这人惯会收买人心的,她才不会被小恩小惠收买。
  到了书房,步长悠先到西间把扇盒搁在书案上,又到东间去。
  东间塌上有个盒子,盒子五面雕着山川人物,古朴精致。
  紫苏已先一步将盒子打开,里头是套绯色衣裙,上面绣着小白鹤和云纹,鹤跟云压了绯的艳,是浓稠的雅。
  紫苏左看右看,简直爱不释手:“公主的衣裳除了白就没其他色儿了,我早好奇公主穿带色儿的衣裳什么样了。”顿了顿,笑得暧昧,“我猜相公子也好奇来着,所以弄来了这么一套。这衣裳一点不显艳,真好看。”
  第66章 喜欢
  步长悠听她赞不绝口, 就道:“你喜欢?送给你了。”
  紫苏咯咯笑起来:“他送给公主的,公主转头送我, 公主不怕人生气, 我还怕他迁怒呢,我可不敢要。”又道,“后儿就是人家的生辰了, 估计想叫公主那天穿, 公主要试试吗?”
  步长悠没说试,也没说不试,转身出去了。
  出去时, 步长悠发现自己还是有点想见送礼物的那个人的,也不知道他在哪, 在做什么?她问:“你说咱们扮成送画的,能进丞相府么, 我想去瞧瞧。”
  紫苏目光熠熠的看着她:“公主想相公子啦?”
  步长悠有点别扭, 她道:“闷得慌,想出去转转。”
  紫苏心知肚明的“哦”了一声,立刻捧场附和加怂恿:“我也想出去转,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咱们试试去?”
  说干就干,步长悠去拣画找画匣,紫苏去扒男装。画和画匣倒好弄,只是她们的男装都是冬天的,夏天根本穿不了。两人只得先去一趟成衣店, 将就着弄了两身薄衫。
  刚好又到午膳的点,她俩找了家馆子,吃了一点。吃过后,赶着马车到安道街,自称是老王画斋的人,前几日相三公子送了画到店里,现已裱好,特地送来。
  门上的管事派人去回禀。
  管事到了濯缨楼,把这事告诉李玮。李玮有些纳闷,因为相城的字画通常都是经由他的手出去的,他不记得送过画到什么老王画斋,不过为以防万一,他没让管事直接把人轰走,而是跟着出去了。
  李玮一看是步长悠和紫苏,惊喜不已,忙请进来,领着去濯缨楼了。
  步长悠问他主子在做什么,李玮说那幅《灞上夏苗图》涉及人物上千,场面又大,画下来费功夫着呢,他主子整日在忙这个。
  到了濯缨楼,李玮见侍女正端着食盘要往楼里,忙拦下,把盘子拽出来,塞到步长悠手里,道:“有劳了。”
  步长悠没反应过来,后恍然大悟,顿时觉得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相城一肚子花花肠,他的书童也是。
  紫苏手里拿着画匣,要跟一块上去,李玮一把将她拉回来:“回来,你上去做什么。”
  紫苏扬扬手里的木盒,意思是她要上去送画。
  李玮把画匣从她手里抽走:“不急这一时。”
  紫苏这才恍然大悟,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步长悠上了二楼,撩开帘子。
  外间高低错落的摆着各色花草,满室清香,步长悠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清洗,变得轻盈芬芳起来。
  她绕过香草屏风,进到书房,里头静悄悄的,白衣薄衫的公子正勾着腰在作画。
  她走过去,把瓜果一碟一碟的放在桌角,他连头也没抬。
  她走到他身旁,他无动于衷,她到他身后去,像他一样,弯着腰,贴在他身上,他还是无动于衷,她的手顺着腰一路向上。
  相城终于被|干扰的没办法了,他将笔搁下,却没回头,因为很享受人从背后抱他。
  步长悠小声道:“你怎么不看我,我想看看你的脸。”
  他笑了:“可臣也想公主抱,公主要是答应以后经常这么抱我,我就回头让公主看。”
  步长悠见他来劲了,松开圈在他腰上的手臂,作势要走:“谁稀罕你的脸。”
  相城赶紧拉住:“好不容易主动来一次,就这么走了?”
  步长悠不搭理他,他走到她面前,握起下巴细细看,公主脸上还有些病容,却不耽误她的美。是弱不禁风的美,是孱弱的美,想要人怜惜,又想让人蹂|躏的美。公主什么时候都美得惊心动魄。
  他低声道:“公主是不是想要臣以身赔罪?”
  步长悠脸红了,挥掉他的手,准备到外头去,他一把将她兜到怀里,她死死揪住他的衣襟,他低头亲下来,她躲了一下:“我生病了。”
  他笑:“没关系,我不怕公主过病给我,最好能跟公主病在一处,这样也算是同体了。”
  亲了一阵,松开她,直皱眉头,说她太苦,抬手从案角的果盘里拿了一块切好的蜜瓜放在嘴里,然后又去亲她。
  蜜瓜冰凉香甜,在唇齿间来回翻搅,发酵成致命美酒。最后那蜜瓜又回到他唇内,他嚼了咽下,控诉道:“公主病中怎么跟个饿鬼似的,差点没把臣吃了。”
  浪|言浪|语,步长悠上去嘬了一下他的唇,道:“我是喜欢你的,你知道,对不对?”
  他一愣,立刻做出委屈的样子:“臣不知道,臣刚刚才知道。”
  步长悠便重说了一遍,字比刚才咬得重:“我是喜欢你的。”
  但不像是在对他说,而是在跟自己说。
  这话本来足够让他高兴,不过也让他足够警惕,不喜欢他可以,喜欢他,他就要问明白:“公主喜欢臣什么?”
  步长悠没想到他追根究底,愣了一下,反问:“你喜欢我什么?”
  他也愣了,随之诚恳的摇摇头:“不知道,不过臣知道臣想跟公主做夫妻,想跟公主过一辈子,公主想跟臣过一辈子吗?”
  步长悠同样摇头。
  眼睛黯淡下去,他没说话,像流星陨落。
  步长悠解释道:“男人成了婚,可以纳妾,只有有钱有权,多少都可以,女人却不行,所以不想跟任何人做夫妻。”
  相城听到是这个理由,枯了一半的心瞬间又回春,眼睛重新亮起来:“臣娶了公主,就不会再看别的女人。”
  步长悠还是摇头:“你之前说丞相也答应长公主不纳妾,可还是养了许多外室。”
  相城被自己曾经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他不想花言巧语的哄她,只能委屈的看着她:“那怎么办,总不能因为还没发生的事,公主就拒臣于千里之外吧。”
  步长悠抚上他赤|裸的胸膛,低声道:“现在不是挺好的么?”
  他将她摁到胸口,心里又疼又烫:“可这样对臣来说远远不够,臣想跟公主……想跟公主……”
  做夫妻。
  可最终也没把这仨字说出来,公主现在不懂,他说出来,公主也不珍惜,还会让她觉得他放不下。可他的确早放不下了,在她第一次亲他的时候,他就有预感,他将走向他的命。
  步长悠道:“相城,我是喜欢你的,可我不会跟你成亲,你要是觉得委屈,或者不值得,咱们就不要来往了。”
  公主又开始了,公主又开始了,相城愣愣听着,与此同时,他的恨正在汩汩往外冒,拦都拦不住,他恨公主,也恨祁夫人。远离纷乱的宫廷纠纷,桐叶宫该是个桃花源,她该教出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儿,可她愣是把公主教成了这样。他还说自己不行,她凭什么?
  他张口咬在她颈上,想死死的咬住,叫她狠狠的疼,总不能只叫他一个人疼,有人一块疼,那就怎么样都好,可又怕她疼,根本下不了力,只能死死勒着她:“为什么对公主来说这么容易?公主不是喜欢臣么,喜欢臣,却能这么轻易的说不来往?臣不懂,公主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公主教一教臣。”
  他太聪慧,稍微用点心,做什么都手到擒来,只有公主,他越用心越得不到。
  太难了,他看不到命运的尽头,他到底要如何才能让公主跟他相亲相爱?
  步长悠听到自己的声音,仍旧冷静:“我喜欢你,不想跟你相看两厌,要是倦了,我希望老死不相往来,而不是戳在对方眼窝里,彼此不自在。”
  公主只看到了相看两厌,却没看到相濡以沫。或者她也看到了,但因风险太大,拒不冒险。说白了,还是不信他,可这怪谁,他有那样浪荡的名声,在跟她初相识时,轻佻的像个流氓,她觉得靠不住很正常。
  =初~雪~独~家~整~理=
  不过公主现在比之前好多了,他再磨她个几年,说不定就会松口了。可公主这样不含糊的拒绝与他成为夫妻,他很下不来台,想冷落她两天,又怕找不回来,但完全装作没听到,公主一定觉得他好欺负,以后还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他,真苦恼。
  他凶巴巴的抱着她:“反正臣现在爱公主爱得死去活来,公主怎样都行,等有一天臣不爱公主了,公主就搂着自己哭吧,公主就算把自己哭瞎哭死,臣都不会再看一眼。”
  步长悠也知道她在欺负人家,不知是仗着什么敢这么有恃无恐,她搂着他的颈,低声道:“你生气了?”
  相城搂紧她:“臣心里有数,公主不用这么直白,公主这么直白,臣下不来台,若公主真喜欢臣,还想跟臣鬼混,这种话不要再说。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否则公主太欺负人了。”
  如此委曲求全,步长悠怜意陡起,她低声道:“我现在算不算得罪了你,那我给你赔罪吧,我要怎么赔罪,你才能下得来台?”
  她做小伏低,相城心气立刻就上来了,一把将她推开,赌气道:“公主太狠了,先给个糖,再打一巴掌,现在又来给臣喂糖。臣不吃。”说着走到书案后,拿起笔,去画自己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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