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如今宁扶清轻飘飘一句话,便要将他的功夫废了。如此诛心的做法,大概是讨回乾枭曾受过的那两跪。
  只是这种痛苦,也只有活着时才会有,若是死了,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正如此想着,便听见宁扶清又道:“我的仇已清,若是谢公子还要讨什么,请便。”
  王起将装了乾枭筋脉的盒子双手呈上,他嫌恶地瞟了一眼,道:“乾大首领曾经说过想要我的眼睛,但我却没那等爱好。如此金贵的东西,便赏给后山那群同样金贵的狼群罢。”
  以乾枭如今的模样,活着定是比死了更难受,因此谢之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行动。
  王起命人将乾枭扔在大街上,在他胸前挂了个牌子,上书“乾枭”二字。
  英雄帮首领的名字,无论在何处都是十分有名气的。
  百姓们对这个名字深恶痛绝,又看见他脸上那条长长的标志性疤痕,更是恨不得将此人挫骨扬灰。
  处理乾枭的人没有回头,此人今后结果如何,都与他们再无干系了。
  沈如茵从地牢一直跟在宁扶清身后,直到前面的人终于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她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他的卧房。
  大手伸来探了探她的额头,丝丝凉意让她觉得很舒服。
  “还有些发烫。”宁扶清轻轻拧眉,“不赶快回房躺着,一路跟着我做什么?”
  “我……”她将他的手扯下,“我有话要说。”
  王起看着眼前情形,十分自觉地行了礼退下。
  宁扶清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大概这也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遇见如此头疼的时刻。
  “小芜儿,有些事,原本不必说得太明了。”
  她垂下头,心想这件事若摆在明面上说,确实很难为情。可她若不说清楚,往后又如何能继续心安理得地待在他旁边。
  他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便先告诉我,为何不记得华阳阁与我的关系?”
  “我……我其实……”
  正在为难是要说失忆,还是告诉他实情,突然听见他打断她道:“罢了,不必解释了。”
  愕然抬头,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睛。
  “想必你是不记得了。”他伸手扶住门,似是自言自语地重复:“定是不记得了。”
  说罢,他推开门,抬脚跨过门槛,“你快些回房休息。”
  沈如茵从未见过他这般控制不住情绪的模样,下意识扯住他,待他停下来,又不知从何说起。
  明明她还什么都未说清楚,他却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愿意听的模样。
  甚至——好似很是害怕她真的说了什么。
  “回房去。”
  他的语气已有些冰冷。
  沈如茵松开他,后退两步,直觉这件事与那日周冶赶来救她有关。
  因为在那之前,他从未有过如此表现——痛苦,与不愿面对现实的不安。
  第28章 宋煜
  见到周冶时, 沈如茵并没有什么机会将想问的话说出口。
  因为她在此处见到了多日不见的老面孔——胭影。
  专辟给自己与周冶几人居住的这个小院子里一时间成为整个华阳阁最热闹的地方。
  除了胭影之外,还有西隆与另外一个陌生男子。
  刚踏进院门, 她还未来得及与胭影打声招呼,便见那男子哗地一声合了扇子,在手掌上一拍,将她的去路堵住。
  “这位妹妹好生漂亮!”
  沈如茵呲牙:老套的搭讪方式!老套的装备!大冬天的您也不嫌冷得慌!
  她刚要开口, 突然眼前一花,便见那男子仰面躺在地上, 一旁的西隆正嫌弃地拍手,并唾道:“啧,一身臭味!”
  男子也不生气, 顺势盘腿坐在地上, “小爷身上带着姑娘们的胭脂香味,只有你这般粗野的男人, 才不懂得其中美妙!”
  沈如茵伸手在鼻子前挥了挥,确实很大的胭脂味。
  周冶向她招了招手,“茵茵来坐。”
  她依言过去,眼见胭影向她行礼,便伸手扶住。
  “你怎会在此处?”
  “华阳阁下两位堂主每月都要来此汇报事宜, 属下此次也是跟随蝶衣而来。”
  沈如茵点点头, 忽想起前几日宁扶清的问话, 又道:“他们已经知道你是我的人,是不是将你撵出来了?”
  “未曾。”胭影看了看大咧咧坐在地上的那名男子,欲言又止。
  周冶明了地一笑, “此事晚些时候我再同你解释。”说罢他又扭头看着那男子,“身为宋家二公子,竟敢追到华阳阁内,您就不怕有去无回?”
  话里威胁,他的表情却十分轻松,好似这宋家二公子的身份是个假的一般。
  宋二公子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泰然道:“宋煜是宋煜,与宋家没有半点干系。”
  “若是我要杀你族人,也没有半点干系?”胭影冷冷开口,并未看向他。
  “若杀我族人的是你,我不在乎。”他笑嘻嘻道,“便是要我的命,我也给。”
  胭影冷哼一声,“呆子!”
  一旁的西隆似乎极为愤怒,抬脚便踹向宋煜的屁股。
  “谁要你脏兮兮的狗命!老子明日就能在花楼哪位姑娘的床上捡到你的尸体!”
  沈如茵看着打得火热的两人,这才明白原来他们俩是情敌关系。
  可是这个宋煜……好像很花心?
  她望了望胭影,又看看西隆,觉得还是内部消化比较般配。
  宋煜这个人,书里未曾提起,是以她完全不明白这是个怎样的人。
  直到相处了几日,她才头疼地发现,此人是她穿越以来遇见的最棘手的一个人。
  就如同此时沐浴在身旁这人好奇的眼光里,她颇为无奈地扶额道:“宋二公子,就没有人告诉过您,一大清早闯进女子闺房实在是很不礼貌的一件事么?”
  “妹妹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气味,每日早晨尤为浓烈,小爷却总是想不起这是什么味道,难受得紧。”
  沈如茵翻了个白眼。
  鬼才是你妹妹!谁来将这个自来熟的变态扔出去啊!
  刚吐槽完毕,老天爷就好像是应了她的心愿一般派了一个人来将宋煜扔出门外。
  胭影寒冰般的声音响起:“你若是再敢踏进这房门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宋煜欢天喜地地冲至胭影跟前,伸出一只腿道:“打断了腿你会照顾我一辈子吗?那便来吧。”
  说罢他还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
  胭影一脚踢向他,怒道:“滚!”
  却没想这人赖皮程度非一般人所能达到,顺势便紧紧抱住她的腿。
  胭影的脸色变得青一阵白一阵,一时恼怒,一时羞愤。
  沈如茵叹了口气,想起这几日被宋煜所支配的噩梦般的日子。
  每每她与周冶独处,想要问问那日他到底与宁扶清说了什么之时,宋煜总会恰到好处地闯进来。
  要么拿着点心嚷嚷着要她尝一尝,要么拿着胭脂赖着要她试一试。
  啊……生无可恋。
  她甚至连胭影如今在玉棠楼中的处境都没能问清楚!
  就在她放弃周冶,觉得还是去找宁扶清问个清楚之时,却发现宁扶清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华阳阁。
  他未曾交代有什么事情,只是让王起转告,让她安心待在此处。
  听说蝶衣也已经回了玉棠楼,却不知为何没有带上胭影。
  都是因为这个狗皮膏药一般的宋煜,让她完全看不清楚如今的局势!
  他们几个人就好似被人遗忘在这个小院落中,周冶却仍泰然自若地每日里喝茶吃点心。
  “我能不能把这个宋煜扔进井里淹死啊……”
  眼见着西隆将宋煜追得满院子乱跳,她惆怅地捧着茶碗,幽幽感叹。
  “不能。”周冶坚决地否定,一脸正经,“会污染井水。”
  她撇了撇嘴,突然发现此时身边无人,正是问问题的大好时机,眼睛一亮,坐直身子道:“周冶,那日你……”
  “妹妹!”宋煜的吼声将她后半句话完全淹没,“你瞧这只鸡毛好不好看?”
  沈如茵下意识寻找西隆的身影,却见他一脸严肃地与胭影站在廊下说着什么。
  唉……这个西隆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地打宋煜呢,他与胭影有什么正经事要说啊!看见胭影就忘了正事,真是个没骨气的男人……
  宋煜手中的那只鸡毛颜色鲜艳纯净,确实很是好看,她不由得好奇道:“这鸡毛是哪里来的?”
  “我在马厩旁边的鸡窝里拔的,怎样,是不是很好看?给你做个毽子?”宋煜谄媚地凑近她,将鸡毛在她眼前晃了晃。
  然而——
  马厩旁边的鸡窝……
  “那是王起宝贝得跟命根子似的斗鸡!你这个不要命的!”
  沈如茵急忙推回他的手,将脸转向一边,“想死你自己去,我什么都没看见……”
  正当此时,一个雄浑的吼声传来,连带着土地都抖了三抖。
  “宋煜!你个狗日的是不是拔了老子大王的尾巴毛!”
  沈如茵转头就看见王起提着大刀怒气冲冲地闯来,再看向宋煜的眼神,就如同看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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