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乔良终于哭出来了,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哭得浑身颤抖。我静静地坐在角落里旁听,脑海里恍惚浮现出那两具紧紧拥抱的尸体,泪水也模糊了双眼。
  沈恕取出老鬼庆的画像,展示给乔良看:“男方的父亲是不是这个人?”
  乔良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嘿,沈支队你真神啊,真像,有八成像,就是这里要瘪进去一点,鼻子再稍高一点。”
  沈恕一拍手说:“马上调出那两个死者的资料。”
  记录显示,在真爱夜总会火灾中拥抱而死的恋人中,男方名叫陶绪,死前是松江大学自动控制系二年级本科生。他父亲陶国庆,以针灸按摩为业,住在楚原市解放大路沙山小区。女方名叫方晴,死前是松江大学外语系学生,父母都是教师。
  沈恕让马经略开车,两人立刻赶往沙山小区。
  沙山小区的居委会主任赵乃樱出面接待沈恕二人,据她介绍说:“陶国庆父子两个是沙山小区十几年的老住户了,和大家都很熟悉。陶国庆没有城市户口,说是从农村进城的,独自带着孩子,非常不容易。最初他以给人按摩为生,时间长了,就在家门口兑了一个小门市,专门做针灸按摩。陶国庆的技术好,收费又低,生意好得不得了。陶绪就更出息,从小到大一直是学校里拔尖的学生,陶国庆平时少言寡语,就是一提起他的儿子,马上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也难怪,有这样的好儿子谁不骄傲。最难得的是父子两个都特别仁义,小区里不管谁家有事,父子俩能帮的一定帮把手,就冲这,后来由居委会出面,找个机会帮陶绪把户口给上了。”
  “可惜呀!”赵乃樱说到这也有些神色黯然,“陶绪刚上大学没多久,就和女朋友在火灾里丧生了。陶国庆一下就不行了,在医院里躺了两个多月,差点就跟着儿子去了。后来就关了针灸按摩的门市,经常不回家,也不和老街坊们说话了,人变得很沉默。大家可怜他,有时候谁家包饺子给他送几个去,他就接过去,还是不说话。最近一段时间一直没见到他,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你们公安来找他,别是他出了什么事吧?他这个人命太苦了。”
  沈恕把画像拿出来给她看,问:“陶国庆是不是这样子?”
  赵乃樱说:“是啊,这就是陶国庆,你们画得真像,公安同志,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别是遇到意外了吧?”
  沈恕说:“这个以后再跟你解释,你们院子里有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赵乃樱说:“没人知道,这院子里不管谁家的大事小情我都了解个八九不离十,凡是我不知道的事,问别人没用,而且陶国庆最近一直没回家,都快两个月了,别人想打听他的去向也没机会。他在市里没什么亲戚朋友,可能是回老家去了,不过我们也不知道他老家在哪儿。”
  沈恕和马经略见追问不出结果,只好另找线索,火线向市局申请了搜查令,进入陶国庆家里搜查。
  陶国庆家在二楼,是一套东西厢房,室内很局促,也很陈旧,家具非常简单,是典型的楚原市平民家庭。西厢房里,陶绪的遗物仍在,墙上挂着一副网球拍和陶绪的艺术照,看外表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少年。简陋的书架上摆着几套经典文学著作和自动控制的专业书籍。东厢房是陶国庆的房间,没有照片,衣柜里空空的,家具上蒙着一层灰尘,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无人居住。
  室内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沈恕说:“陶国庆不在家,但是目前已经可以确定他就是老鬼庆,他的儿子在火灾中被烧死,又是以那种特别的姿势,我们正在侦破的三起连环杀人案中,每一对死者都抱在一起死亡,许多迹象表明,他有九成是凶手,而且他频频作案,目前没有收手的迹象,我们要抢在他前面,在下一对受害人出现之前抓住他。”
  马经略说:“沈支队,我真是服了你,就凭着受害人的刀口,就能断定破案方向,而且一直没有偏离过,陶国庆遇到你,算他倒霉。”
  沈恕说:“现在先别说庆功的话,陶国庆在沉寂两年后突然出手,而且在短时间内连续作案,一定是早已经预谋好,对受害人的行踪都仔细勘查过,而且他已破釜沉舟,把生死置之度外,是个很强硬的对手。”
  马经略说:“现在他的作案动机已经明确,是为了复仇。何骏和赵美琪遇害的案子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因为真爱夜总会是何骏的产业,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小舅子在打理,但何骏才是幕后老板,这在楚原市算不上是秘密。不过何骏的运气好,他小舅子在火灾中烧死了,所有的罪名自然都由死人担过去,何骏毫发未伤。消防局的王千里执法不严,在真爱夜总会没有消防设施的情况下对它一路绿灯,陶国庆也有杀他的动机。至于王千里是不是真爱夜总会的保护伞,市里省里都没人查,咱们也不知道,说不定陶国庆暗中已经查实了的。但是那个外贸公司的业务员龚天生夫妇和真爱夜总会扯不上联系,他那种小人物,连何骏的毛都摸不着,怎么也卷进来了呢?”
  沈恕说:“先别在这上面伤脑筋,顺着你的思路想,还有什么人和真爱夜总会有密切联系,可能成为陶国庆的下一个目标?”
  马经略说:“开夜总会要涉及的各方面关系很复杂,对工商、税务、文化部门以及咱们局的治安支队,都少不了要打点。得罪哪路神仙,他也未必能开下去。对了,工商局是第一道门槛,咱们市在2005年严格控制夜总会的数量,据说上半年全市只批了一家,就是真爱夜总会,后半年真爱夜总会失火后,更是一家都没批过,这其中,工商局是最关键的环节。”
  沈恕点头说:“我的思路和你不谋而合,我们马上去工商局,查一查当年真爱夜总会是谁批准营业的。”
  调查结果显示,当年一力促成真爱夜总会在手续不完备的情形下开门营业的工商局主管官员正是现任工商局局长的楚明宇。在沈恕的严词盘问下,几名熟悉这件事内幕的官员均证实,当年楚明宇曾为真爱夜总会的审批手续鞍前马后地奔波,也动用了市政府的一些上层关系,疏通了许多环节,以帮助何骏垄断楚原市的夜总会市场。
  沈恕想,楚明宇这次要为当年的行为付出代价了,能不能保住性命,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7.终极挑战
  楚明宇住在滨海花园别墅,是楚原市富豪聚集区,每栋别墅的价值以千万元计。马经略开车进入别墅区,对沈恕说:“楚明宇真嚣张啊,明目张胆地住在这种地方。”
  沈恕笑笑说:“如果同侪们都这样,就算不上嚣张了吧,也许在他们的圈子里,你不住在这种地方,反而是嚣张,标新立异。”
  在楚明宇家门外敲了半天,楚明宇的老婆才来应门,还不满地说:“刑警队的找老楚干什么?再说你们要找人也别到这里来找,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每天晚上在哪里过夜,不瞒你说,我有事要和他商量,还得通过他秘书呢!”
  楚明宇的秘书开始不肯透露楚明宇的行踪,在沈恕晓以利害后,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老实说:“今天是星期二,楚局应该住在子君那里,她家在海华家园二号楼一单元五楼一号,你也可以直接打楚局的内线电话,号码是64758xxx,这是专为市长找他而准备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
  与预感的一样,楚明宇的电话拨不通。沈恕和马经略驾车向楚明宇的情妇家疾驰。
  无人应门。沈恕向富强汇报后,当机立断,破门进入室内。这是一套四房两厅的跃层豪华公寓,装饰得美轮美奂。沈恕和马经略二人知道面对的是一个身手和智力都属上乘的对手,不敢掉以轻心,都把枪拿在手里,一个个房间地破门而入,室内却空无一人。
  闯进主卧室的马经略巡视一圈后,喊一声说:“沈支队,这里有一封留给你的信。”
  沈恕抽出信纸打开,是一封手写的信,计有四页,字体是工整的隶书,漂亮又力透纸背,是陶国庆写给沈恕的信。大意说,沈恕,如果你不让我失望,会在楚明宇被杀死前的十小时内看到这封信,我给楚明宇宣判死刑的时间是8月27日上午9点。
  沈恕看看表,是8月27日凌晨1点。
  陶国庆在信里说,我在楚原犯案,第一个顾忌的人就是你,整个过程中,我都在把你当成假想敌,每一步都要抢在你前面。我这一生只败过一次,就是输在你师父手里。也就是在那一次,我心爱的女人早产,给我留下了一个儿子,她自己却永远离开了我。不过你师父始终也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我输得不算彻底。我对你师父并没有刻骨铭心的怀恨,我是贼,他是警察,警察抓贼天经地义。即使要报仇,我也会和他明刀明枪地干,不会背后出阴招。
  有了儿子以后,我就退出了江湖。你没有儿子,不知道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深厚感情。我前半生孤苦飘零,却有一个出色的儿子,我这辈子已别无所求。谁知道天降横祸,陶绪被烧死的那天,我的心也死了,苟活的这两年,就是为了替儿子报仇。这些禽兽的贱命,加在一起也比不上陶绪的一根手指头。
  龚天生是第一个该杀的人。陶绪从小到大没去过娱乐场所,如果不是龚天生动员他,给他两张夜总会的票,陶绪在那天晚上就不可能出现在那里,那两张价格昂贵的票,他也根本消费不起。何骏该死,因为真爱夜总会就是他的。王千里该死,如果不是他出面周旋,没有消防措施的真爱夜总会就没有办法开门营业。楚明宇该死,他就是何骏的一条狗,主人都死了,狗也没必要活着。我没让他们多遭罪,一刀割断颈部动脉,血流干了,人就死了,没有太多痛苦。
  这些,都是我在这两年里调查出来的,证据确凿,没有冤枉任何一个人。我让他们死的时候,和心爱的女人抱在一起,让他们体会到陶绪临死时的心境。希望他们到另一个世界也能明白,人作孽,天在看,坏事做多了,终究是要还的。
  楚明宇到现在还没死,因为我为他设计了最完美的结局,就是和他的女人拥抱着被烧死。让这个人渣模仿陶绪告别人世时的样子,是他的幸运。
  当然,我给你留下了解救楚明宇的时间,这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和人较量。我骄傲了一辈子,嚣张了一辈子,争强好胜的个性到老也没有变。
  你救出楚明宇和他情妇的机会有三成。你原本连一成机会也没有,但是我给了你暗示,否则这个较量有失公平,就失去了意义。当然,游戏是你我之间的事,不能为此便宜了楚明宇这个渣滓,我不会饶过他,你们就是救出他,他也是废人一个,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不要试图找到我,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陶国庆这个人了。二十年前,老鬼庆死了,二十年后的今天,陶国庆也死了。去另一个世界里和他的儿子相会,我要跟儿子说,我给他报过仇了,把他的仇人杀得干干净净。
  楚明宇和他的情妇会不会变成两具焦尸,全在于你,明天上午就会见分晓,不过这个消息对我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我对这世界已了无牵挂。让好人都平安,坏人都得到报应,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沈恕看完信,对马经略说:“楚明宇和他的情妇子君被陶国庆控制了,情况很危险,我们立刻赶回支队,召集人员,研究解救受害人的事宜。”
  8.冷月孤魂
  除沈恕和马经略外,我、富强、二大队副大队长李万山和吕宏都被叫到刑侦支队,事关两条人命,大家都有些紧张。
  沈恕早把陶国庆写的信复印了十几份,人手一份。沈恕说:“这封信是陶国庆给我们留下的全部线索,把大家召集来,就是为了集思广益,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有价值的线索。楚原市这样大,陶国庆又刻意把人藏起来,如果茫无头绪地去找,就像大海捞针一样,会耽误了解救时间。”
  马经略说:“时间紧迫,我先抛砖引玉。这封信我已经通读了十几遍,如果陶国庆没有和我们玩提迷藏——当然,他没必要误导我们——首先可以确定的是,陶国庆现在可能已经自杀了,或者正在准备自杀。而他给楚明宇宣判死刑的时间是今天上午9点,也就是说,楚明宇和他的情妇已经被控制,在今天上午,陶国庆会用一种特别的方法点着火,将两名受害人烧死。陶国庆一向独来独往,他不可能借助别人的力量点火,所以他一定会采取一种可靠的措施。我们要推断出他引火的办法,就有希望追循着找出受害人的位置。”
  富强表示赞许说:“经略的思路是对的,这条线不能走偏,陶国庆在信里已经给出暗示,他既然说为楚明宇设计了一个完美的结局,我们就只能相信他。”
  沈恕点我的名说:“淑心,这些人里你的文化程度最高,据你所知,如果要定时自动点火,有哪些办法?”
  我说:“办法有很多,但是未经过特殊科学训练的人,最容易想到的办法有两个,最容易取得的引燃材料也只有两种。一是采用定时引爆装置,点燃类似汽油、柴油之类的易燃物。第二个方法是在受害人身上涂满白磷,等温度达到白磷的燃点,就会发生燃烧。陶国庆不是化学家,他能想到的办法应该不外乎这两种。”
  沈恕说:“这两种推测合情合理,如果换成我是凶手,恐怕也会采取类似的办法。淑心,你再展开地大家介绍一下汽油、柴油和白磷燃烧的特点。”
  “第一种操作并不复杂,只需一个小型的定时引爆装置,这种装置在我市并不难弄到,汽油极容易燃烧,杀伤性强,毁灭面积大,如果楚明宇二人被拘禁在密闭空间里,汽油燃烧后,不仅可以烧毁两人,也会烧毁周围的环境。其他易燃物,乙醇和汽油的燃烧特点类似,但是毁灭性较差。柴油与汽油的燃烧性截然不同,用火苗去点柴油是很难点燃的,柴油的燃烧速度很慢。但是陶国庆如果打定主意要这样烧死两人,究竟要借助哪种易燃物并没有太大关系。”
  我顿了顿又说:“操作白磷的燃烧难度稍大一些,但是要计算好温度,定时引燃也可以做到。白磷的燃点只有四十度,现在楚原的气候在日照最强烈时有三十五六度,在密闭空间里,短时间内可以升温到四十度。白磷的燃烧特点是燃点低,但是燃烧后的温度高,点燃人体后,可以深达人骨,只要着火就没有解救的可能。另一个特点是白磷燃烧后不会连带周围的环境,哪怕是在密集的人群里,一个人身上由白磷点燃,也不能伤害到其他人。陶国庆的目的是复仇,而不仅仅是简单地把楚明宇二人烧死,所以我推断他倾向于采取另一种办法,极端一点,甚至会在众目睽睽下把两人烧死。”
  吕宏虽然职务不高,却是在座的人中资历最深的刑警,办案经验丰富,他表示赞同说:“淑心的分析符合复仇者的心理,也有科学依据,梳理出一条比较明晰的线索。情况非常紧急,我们只能依照这种思路去寻找,你们的意见如何?”
  沈恕向富强看了一眼,富强明白他的意思,说:“这起案子从头至尾一直是你在查,你就布置吧,万一出了事,大家一起担。”
  沈恕说:“调集全市警力,集中搜索以下地区,包括陶国庆的家、楚明宇的几个家和他的办公室,监控全市的油库、加油站,保留部分优势警力,听候调遣。刻不容缓,马上行动。”
  等人分头走后,沈恕留下我说:“神医,第一种引燃方法的重要监控地点,我们已经派出人去搜索。对第二种用白磷引燃的方法,我们还要再仔细分析下。陶国庆在信里笃定地说宣判楚明宇死刑的时间是上午9点,他怎么会这样确定呢?”
  我说:“我也在考虑这点,现在上午日出的时间在五点左右,上午温度低,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可能需要四个小时的日照才能达到四十度。但是这个地方必须是无人出入、不通风又有日照的地方。码头上的集装箱最符合这些特征,可是集装箱是完全密闭的空间,楚明宇被烧死时没有人能看见,陶国庆复仇的快感会被减低,无论怎样,我认为要对码头上的集装箱进行搜索。”
  沈恕点点头说:“如果你是凶手,怎样能够把白磷的自燃时间计算得非常准确。”
  我说:“这不是太难的问题,比较容易吸收日照的材质,比如铁皮、玻璃,都有一定的导热系数,只要掌握到气温在几个小时内的准确变化,就可以计算出达到四十度所需的时间。”
  沈恕略一思考,说:“走,我们立刻去气象台。”
  楚原市气象台值夜班的小许,也许是百无聊赖,见有刑警深夜上门调查案子,非常兴奋,也非常配合。不过他对近日购买天气预报的顾客情况并不了解,据小许说,购买天气预报的大多是企业,因特殊需要,购买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内的气候预报,此外就是生意人,以做运输的生意人较多。远期的天气预报准确度很差,准确率能达到百分之七十就已经算是好的,如果要掌握气温在每个小时内的准确波动,要二十四小时内才能做出评估,超出二十四小时,误差会超过百分之五十。
  沈恕问:“二十四小时内作出的预测,气温误差有多少?”
  小许说:“上下不超过一度。”
  沈恕说:“我要查最近来买天气预报的顾客的记录。”
  小许说:“这个记录归市场处的李丽管,我没有密码,进不去系统啊!”
  沈恕要他把李丽叫过来。小许说:“这我就不敢了,李丽是台长的儿媳妇,从来不上夜班,这大半夜的,我要是把她叫起来,以后她还不给我脸色看。”
  沈恕说:“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就是需要台长本人来,他也必须马上过来,你把李丽的电话号码给我,我给她打。”
  拨了三遍电话才接通,李丽在电话那边气急败坏地说:“谁呀?半夜三更的不让人睡觉。”
  沈恕说:“李丽,我叫沈恕,是市刑警支队的副队长……”
  李丽骂一声:“神经病。”啪地挂断电话。
  沈恕气得不行,把电话交给我,说:“你来打。”
  我拨通电话说:“李丽,你别挂电话,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有个重要的案子需要你配合,你赶快到气象台来。”
  话音未落,李丽骂一声:“你有病吧?”又挂断了电话。
  沈恕说:“这女人怎么这个素质?”沉思下对小许说:“把你们台长的电话给我,我让他跟他儿媳妇说。”
  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李丽才施施然地出现,已经是凌晨4点多,她脸上全是睡意和怨气,说:“公安局怎么啦?比天还大,说把人从被窝里揪起来就必须得起来呀!”
  我说:“你快省省吧,两条人命啊,你少睡一会儿能怎么样啊!”
  李丽仍然不高兴,嘟囔着打开电脑,调出记录说:“都在这儿,你们自己看吧!”
  沈恕没心情答理她,仔细查看二十四小时内购买天气预报的名单。气象预报的顾客本就不多,其中又以企业为主,近二十四小时内仅有一名个人客户,购买了今天日出后到午时的详细气温波动。但是顾客的资料上注明购买人名叫邹定方,男性,此外没有其他信息。
  沈恕问:“你们出售气象预报时,不查验顾客的身份证吗?”
  李丽白他一眼说:“又不是卖军事情报,看人家身份证干什么呀。”
  沈恕顾不上她说话的语气,问:“这个人你见到了吗?长什么样?”
  李丽说:“长得人样,不老不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沈恕说:“购买短时间内气温详细波动预报的个人多不多?”
  李丽说:“哪有啊,普通老百姓买这东西干吗?那人脑袋有病。”
  沈恕有点厌恶地看看她,说:“你把那人买的资料给我一份,我们花钱买。”
  李丽说:“想买行啊,不过我可不经手钱,你们等天亮以后,财务上班了,交过钱我就给你。”
  沈恕气得一拍桌子,楼板都为之一颤悠,桌上的水杯跳起来,发出脆亮亮的响声。李丽吓一跳,呆呆地看着沈恕。
  沈恕说:“你别在这儿使泼,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耽误一分钟都可能害死人,你马上把气象信息给我提供一份,明天我派人送钱来。”
  李丽见沈恕虽然气质文质彬彬,一动起怒来却脸色铁青,也很怕人,就不敢再多嘴,乖乖地复印了一份气象预报交给他。
  一刻钟后,我向沈恕汇报我的计算结果:“金属的导热和蓄热能力是玻璃的一点七倍,根据这份气候波动计算,明天上午的气温在二十七度到三十二度之间,在一个密闭空间里于9点引燃白磷完全可以达到,计算结果更接近于玻璃建筑。”
  沈恕说:“很符合我的推测。上午9点是一个特殊时段,是企事业单位和娱乐场所开始上班的时间,陶国庆很可能有意在这个时间引燃,让人看见楚明宇和他的情妇被活活烧死的惨状。当然,计算未必十分精确,不过只要掌握一点提前量,也就十拿九稳了。目前我能想起来的楚原市的玻璃建筑,有两家绿色餐厅、科技宫的玻璃大厦、夏日嬉水乐园,我们马上调集警力,对这些地点进行搜索。此外,也动员大家想想,还有哪些遗漏的地方。”
  沈恕在电话里向马经略传达命令后,先前布属的警力分别反馈回信息,未发现受害人的踪迹。截止到上午7点,全市的大规模搜索一无所获。
  我的心里也很焦躁,坐在支队的办公室里,不断地咬着左手食指。这是我的坏习惯,一集中精神想事情或者精神紧张时,就咬手指,经很多人提醒,已经改了不少,但是一到忘我的程度,就仍会旧态复发。
  我咬了几下手指,最后一下咬重了,疼得我激灵下缓过神来,说:“沈恕,我们漏了一个地方。”
  沈恕眼睛一亮,问:“什么地方?”
  我说:“我记着和我前夫结婚时,拍婚纱照的地方是一个玻璃建筑,那是中山公园的花房,四壁包括顶棚都是玻璃,阳光直射进来,里面没有空调,温度很高。而且那个地方在公园的深处,上午9点以前一定不会有人进去。”
  沈恕凝视我片刻,说:“神医,真有你的,咱们立刻去中山公园。”
  花房里郁郁葱葱,姹紫嫣红,隔着玻璃,隐约看见角落的长椅上有一对男女相拥而卧,藏身在花丛后面,看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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