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十多天,我们一直留在百花涧静养。白天,我和女武神们谈笑风生,时不时地指点她们的修炼;夜晚,则和海姬合籍双修,颠倒鸾凤。在阴阳采补妖术的帮助下,我已经可以自如走动,内伤痊愈了七、八成。再过数日,便可完全复原。
“后天是十五了,我们是否那时候出去?”海姬从身后走近,温柔地环抱住我的腰,两团柔软的鼓凸在背上轻轻厮摩。几夜的香艳交欢,让她再无丝毫顾忌,彻底放开身心,在浓烈的情爱中迷醉。
“不,我们等到下一个月圆。”我盘膝坐在涧边的桃木栈桥上,手持鱼竿,凝神注视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春光明媚,白云如絮,一只展翅高飞的鸿影在涧水里倏地掠过。虽然我恨不得立刻离开罗生天,逃脱楚度的势力范围,但还是强行抵制心头的诱惑,选择更安全的时机。
养精蓄锐一段时日也不错。在我一生中,难得有这样平静悠闲的时刻。以后也不会再有。
“我还是有些担心姐姐。”海姬不安的神情映在了水波里。
钓竿微微一颤,我不太自然地道:“你们姐妹的关系难道很好?当初海妃为了让你嫁给无颜,不是还把你囚禁起来了吗?”
“母亲遭劫后,一直是姐姐照顾我。她一个人独自撑起脉经海殿,其实是很辛苦的。而我整日游山玩水,根本帮不了她的忙。”海姬顿了顿,玉颊贴住了我的脸,柔声道,“她虽然曾试图拆散我们,但也有她的苦衷。你别怨她了,好么?姐姐最后还是答应了我们的婚事呀。”
我口是心非地道:“当然了。她是你的姐姐,自然就是我的姐姐。”暗地里不住冷笑,道法会上,这个姐姐还一心想除掉我呢。
“小无赖相公真好。”海姬亲昵地吻了我一下,娇笑道,“不过在长春会上,你让姐姐刮目相看呢。只是她说你是一个不安份的小子,不是一个理想的好相公。”
“哦?为什么?”
“姐姐说,你的眼神太热、太亮。有这种眼神的男人,是永远不会满足的。而无颜要安分守己多了。”她学着海妃的腔调,板起脸道,“小妹,无颜才是女子的终身良伴。”
我微微一惊,仿佛被人洞悉内心深处的秘密。也许海妃说得对,我若肯安分守己,早就躲在龙蝶洞府混日子了。一步一步,走到今时今境今势,是老天逼我的,还是我自己愿意的呢?
然而这终究是一条无法回头的时光河流。
“小无赖相公,不高兴了?是姐姐说的嘛,和人家无关。我喜欢得你紧呢。不管你好也罢,坏也罢,我总是跟着你。”海姬腻声道。
我心中感动,反手搂住海姬:“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的。”不免生出一丝内疚。如果没有我,吉祥天也不会打海妃的主意吧?一旦海妃被杀,我就是海姬唯一的依靠。
“呀,有鱼咬钩了!”海姬娇呼一声。钓竿颤动,一条硕大的金鲤绕着鱼线狂蹦乱跳,溅出阵阵白浪。
我摇摇头,停止运转神识气象术。金鲤“扑通”一声,跃出水面,打了个水花,迅疾游远。
“咦?你的鱼线上没有装钩?也没有饵吗?”看清钓竿,海姬迷惑不解。
“嗯,我只是在试练自创的神识气象术。”我解释道,“神识气象术脱胎于拓拔峰的破坏六字真诀,虽然融入神识,但骨子里仍然是刚猛爆发的法术,阴柔不足,因此一击之后难留余力,无法形成滔滔不绝的气场。我也是在和你双修后,才洞彻‘阴阳平衡,无休无止。’这个道理的。”
“这和钓鱼有什么关系?”听到“无休无止”四个字,海姬霞染双颊,轻啐了我一口。随着我阴阳采补妖术的不断精进,每一次欢好,海姬总被我弄得死去活来,疯狂虚脱,无休无止喷涌的高潮让她根本停不下来。要不是我在吸取阴气的同时,将自身阳气反哺给她,早被我吸成了人干。
“我并非以钩饵垂钓,而是以神识气象术在钓鱼。如果劲气过刚,鱼儿便会像刚才那条金鲤一般,惊动挣扎。只有阴阳相济,刚柔浑然一体,才能引得鱼儿乖乖地自动咬线。”这也是我从玄劫的最后一道天威里得到的启迪。
放平钓竿,我重新开始试练,百尺内的水域都被神识气象术笼罩。百花涧里鱼虾不少,没过多久,一条星斑鳅窜近,我运转神识气象术,将它不知不觉地引向钓线。乍一看,像是星斑鳅主动扑来。
“哧溜”一声,星斑鳅脱离水面,沿着半透明的鱼线垂直上游,仿佛周围依然是涧水。海姬惊讶地叫出声来,我暗暗得意,以最刚猛的“轰”字诀将星斑鳅轰出涧,偏偏气势阴柔纯厚,水波不兴,令这条星斑鳅犹如盲人骑瞎马,毫无觉察,没有一丝挣扎。就算拓拔峰复生,也认不出这脱胎换骨的“轰”字诀了。
下一刻,星斑鳅忽有所觉,尾巴奋力抖动挣扎。我轻叹一口气,明白自己火候掌握不足,神识气象术仍然失之于刚,从而导致气势中断,惊动了星斑鳅。
不知过了多久,暮色四溢,水光渐渐阴暗,高处的花树投下浓重的阴影。我一心沉浸在修炼中,海姬头枕着我的大腿,竟是睡着了。
“你垂钓的功法很特别。无形无影,似虚似实。”甘柠真翩然而至,在旁边仔细瞧了一会,目送一只青壳小虾受惊跳离鱼竿。
我沮丧地摇头:“你也看到了,还远远没有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大概是我天性不安份的缘故,总是把握不好持静守柔的气势。功法运转到中途,便因劲气过猛而产生动荡。”
甘柠真沉思片刻,欲言又止。
“外面情形怎么样?”我放下钓竿,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这几天,甘柠真几乎都待在外面望风,打探消息。似乎刻意避开我和海姬,留给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附近陆续有妖军调动,看方向是往魔刹天的天壑而去。”
“珠穆朗玛他们一定在魔刹天闹了个天翻地覆,说不定把魔主宫也掀翻了,逼急了楚度,否则他决不会在此刻分散兵力。”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罗生天最后几个名门快要守不住了。所以楚度才会放心分兵。我抓了几个重伤掉队的妖怪,据他们交待,十大名门除了沙盘静地、风雷池两派还在苦苦固守,影流离奇失踪之外,其余七派全部沦陷,只逃出了极少数人。其余几万个小门派几乎全军覆没,罕有生还者。魔刹天的大军同样损失惨重,十路大军只剩下了六成。”
“够惨烈!”我重重一拍大腿,心中莫明地兴奋。海姬也被惊醒。我暗忖,影流离奇失踪?分明是老奸巨猾的隐无邪在一线峡早准备好了秘密通道或藏身地,得以保存实力。而风雷池则凭借死亡禁地之一的风雷深渊的天险,牢牢守住。但沙盘静地,又是凭什么顽抗到底呢?
甘柠真又道:“现在主力妖军都在向沙盘静地合围。”
我忍不住赞道:“无痕这个人,还真是深藏不露,难怪觊觎罗生天第一名门的宝座。”对付沙盘静地,魔刹天肯定是重兵强攻,居然还拿之不下,可见沙盘静地的实力。
“就在昨日,楚度亲临风雷池,指挥作战。”甘柠真道,“风雷池灭亡在即,沙盘静地也独木难支,罗生天的战役已到了尾声。”
海姬道:“沙盘静地易守难攻,是十大名门中最难啃的骨头。它位于极西的荒漠,春风难度,湖水难入,堪称罗生天最恶劣的环境。方圆几十万里内,暗伏无数阵法陷阱,威力惊人。”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我曾听姐姐无意说起,沙盘静地分为子、母两地,子地是世人皆知的沙盘宫,母地深藏在荒漠底下,极为隐秘。可惜荒漠下没有水源,否则沙盘静地的门人躲进母地,楚度未必找得到。”
我嘿嘿一笑:“经此一役,沙盘静地的风头便盖过了大光明境。如果采取丢卒保车的战略,牺牲部分弟子,精锐躲入母地,或可求得生机,保存实力。”楚度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十天攻陷罗生天,靠的是避实就虚、出其不意的奇袭战。妖军不能在罗生天战场上拖得太久,因为清虚天随时可能倒戈相向,坐收渔人之利。
不知此时,公子樱和庄梦又在谋划什么呢?他们不能让战局完全倒向魔刹天,否则危及自身。又不能大肆打击魔刹天,因为还要利用楚度试探高高在上的吉祥天。其中的分寸,极难掌握。
也只有公子樱、庄梦这样的人,才敢如此玩火。我凝视着幽暗的涧水,水中仿佛浮出两人深不可测的微笑。
“趁楚度无暇分身,我们是否改变计划,在这个月圆之日离开罗生天呢?”甘柠真问道。
“不,十大名门中既然还有人逃生,必然招来妖军追杀,本月十五各处天壑一定防范森严。”我微微摇头,捡起钓竿,远远地甩出鱼线。如今在楚度的心目中,恐怕我才是他最想钓的一条大鱼啊。第一个月圆日,他是不会放松钓竿的。另一方面,日子拖得越久,海妃被吉祥天刺杀的可能性就越大,被我笼络的女武神们才会彻底断去后路。
“还是小无赖想得周全,我们听你的。”海姬亲昵地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水波摇曳,成双的倒影融合成了一个。
甘柠真默默转过身,独自离开。走出几步远,她身影一顿,犹豫片刻后,曼声吟道:“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尔其静也,体象皎镜,是开碧落。其色清莹,其状冥寞,未能穷其形。其体浩瀚,其势渺漫,不能穷其畔。”
这几句话深奥微妙,字字珠玑,听得我乍惊乍喜:“这是什么法诀?难道是••••••?”
甘柠真打断了我的话,自顾自道:“多年前,师叔苦练一点黛眉刀,挥刀斩花而花不碎。悟冥渺之道,得动静真髓。”不待我再问,一袭白影飘然消失在浓阴处,像沉入幽暗水下的鱼线。
“傻子,她在偷偷告诉你碧落赋的法诀呀。”海姬咬着我的耳朵,娇嗔道,“小无赖相公,你好手段啊,居然哄得柠真把碧落赋的不传之秘也泄漏出来了。”
我胸口一热,这分明是甘柠真目睹我垂钓修炼,才特意用碧落赋的法诀加以指点。
“去找柠真吧。这些天,你有点冷落她了呢。”海姬似笑非笑。“把她娶到手做小吧,嘻嘻。我是雷打不动的正房,她可是要给我敬茶行礼的。你没有出现之前,我和柠真总爱较劲,谁也不服谁。你若是收她做小,她就不得不向我低头啦。”
我心中一荡,嘴上假正经:“别胡说八道,我有你就知足长乐了。不过话说回来,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嘛。”
“你胃口不小啊,还想采摘百花?”海姬眯起眼,笑得像一头大母狼,狠狠掐拧我的腰。我立刻苦脸求饶,手却悄悄地,去搔她腋下的痒痒。
一时风光旖旎,春息醉人,崖顶的明月害羞得用云纱遮住了脸。
隔了许久,海姬软绵绵地蜷在我的怀里,仰着头,满足地叹息。
“我是认真的呢。”她指着上空的月亮:“柠真就像它,清幽高远,淡漠疏离。不会强烈地去爱,也不会强烈地去痛。在龙蝶洞府朝夕相处了十六年,我从未见到她脸上出现过笑容。”
“可是你出现了,她变得不同了。她开始会生气,会焦急,会一个人发呆。这两天,她总是躲开我们,却又忍不住偷偷瞧你。当你可以站起来的时候,她笑得那么美。”
海姬吃吃地笑道:“一尘不染的仙子,原来也只是个关起门来,害怕受伤的小孩子呢。”
我无声叹了口气。高空中的明月,皎洁而孤独,矜持而静闭。谁又知道在光芒背后,深深隐藏的伤苦呢?
“这些年,虽然我和柠真、丹媚嘴上不说,但在心里,早把对方当作了最亲密的姐妹。我希望柠真可以快乐。”海姬正色看着我,“小无赖相公,去打开那扇紧闭的门吧。”
我心潮起伏,仿佛一阵猛烈的夜风吹过。
“我不能。”想了良久,我艰难地摇摇头,“善良的傻老婆,你不明白吗?不要让小真真牵扯进来,不然以后她会很为难的。难道为了我们,要让她背叛碧落赋吗?你我都知道,我们迟早会和清虚天一战。”
“就让明月挂在天空吧。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吗?”我微笑着,偏过脸去,让山崖的阴影遮住了眼中的忧伤。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和我们靠得越近,就越会伤害她。甚至,甚至有一天,她会成为一颗被利用的棋子。”我心中暗暗抽痛,语气却越来越果断,“被我利用,或者被公子樱利用。所以,还是趁早放开她吧。”
海姬吃惊地道:“你不会的。”
“时势不由人。”我硬下心肠道,“你去休息吧,今晚我来守夜。”
海姬还要再说,被我柔情软语相劝一番,依依不舍地回房就寝了。我独坐在涧边,好半天,才强行平静下纷乱的思绪。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反复默念碧落赋的法诀,我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神识气象术源自破坏六字真诀,是刚的法术,是动的法术,与碧落赋要诀中的“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暗暗吻合。如何将“尔其静也,体象皎镜,是开碧落。”的要诀融会到神识气象术,才是做出突破的关键。而公子樱挥刀斩花花不碎,足见刀势的阴柔缥缈,是我目前最好的参照学习目标。
夜间,凉露滴落,山风鸣响,似潮汐深沉,绵绵不绝。崖上不时落英飘洒,被澄明的月光一照,显得鲜丽明透。
一片桔色花瓣从眼前悠悠落下,我运转神识气象术,以“刺”字诀击去,花瓣顷刻碎成粉末。我摇摇头,仔细回味碧落赋法诀中的“静”字含义,再行演练。不知不觉,大半夜过去了,四周洒满残花碎粉。
“噗哧”,远处的水面上,突然浪花迸溅,一条亮晃晃的金束贴着水面直窜而来,速度快得惊人,激起两侧水浪“哗哗”后退。绞杀在后方紧紧追赶,触须一次次电射而出,总是被金束瞬息闪过。
原来是绞杀在捕食猎物。我定睛望去,金束像是一条竹筒般粗的大鳝鱼,但后半身被闪闪发光的金壳裹住。头呈三角形,顶生一簇色彩鲜艳的肉花冠,腮旁圆圆鼓起两只水泡。我暗觉差异,绞杀吞噬了浪生兽后,游水的本事大进,想不到依然追不上这条怪鳝。
“是花冠壳鳝!”螭惊讶地叫起来,“百花涧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瞧它金壳的长度,差不多已有万年气候。等金壳长到覆盖全身的地步,花冠壳鳝便可成精了。”
“它是大补之物。”还是月魂最明了我的心思,直接说出花冠壳鳝的用处:“壳鳝被称作北境最奇淫的生物,花冠壳鳝更是其中翘楚,平日里以花草为食,最爱闻脂粉女儿香。服用它头上的花冠,能够壮阳滋阴,专治男女不育之症。”
我忽然想起血戮林的土著妖怪们,心中大动。如果送于他们服用,产下后代的可能性岂不大增?对人口稀少的土著妖怪们来说,这是一份无法拒绝的厚礼。
百花涧中,激烈的追逐战仍在继续。眼看绞杀一个猛扑,即将抓住花冠壳鳝时,后者一个轻巧的急停,任由绞杀从边上擦过,扑了个空。花冠壳鳝早已掉头逃窜,绞杀厉叫一声,回头紧追不放。
我蓦然一震,仿佛被闪电劈中,眼前闪动着花冠壳鳝急停的一幕。迅疾的速度刹那间变成静止,动静之间,转换得毫无间隙。
“尔其静也,体象皎镜,是开碧落。”我喃喃地道。潺潺涧水东流,但在绞杀和花冠壳鳝的高速运动中,水流反倒像是静止了。
世上哪有绝对的动与静?我一声长啸,挥掌遥遥拍向山崖,花瓣雨点般洒落。我飘然跃起,凝神,静息,出拳。一片紫红色的花瓣在视线中不断放大,与我的拳头接近。倏然,拳头冥缈无形,宛如一个静止的瞬间。
花、拳相触,花瓣毫发无损,缓缓飘向水涧,像是根本没有被击中过。等落到水面上,被水波一卷,花瓣顷刻粉碎。
“你真是一个修炼法术的天才!”月魂赞叹道:“所谓挥刀斩花花不碎,其实花早碎了。只是刀势太过缥缈静虚,意韵不断,所以从表面上看不出来而已。”
螭乐呵呵地道:“我老螭选中的人,还会有错嘛。”
“公子樱多年前就已经达到了,我却要今日才能完成。我们之间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我冷静地道,我也终于领悟,螭曾经说过“动静只是一个点。”的含义。
月魂迟疑了一会,道“林飞,现在我有点相信,你才是天定的魔主了。”
“天定?”我冷笑,目光所及,浪花激溅。花冠壳鳝又冲窜过来,绞杀在背后疯狂追击。
“这一份壮阳大礼,就便宜格三条了。”我大笑着,如苍鹰掠起,扑向花冠壳鳝。
逐鹿天下,从今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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