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北佳:“可是我明明看到你笑了。”
  徐临风:“我一直在开车,不是你让我好好开车么?”
  北佳:“……”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诡辩小能手。
  徐临风一直按照车载导航规划的路线走,二十多分钟后就开到了梅镇镇口,接下来的路就用不上导航了,直接问身边人就行。
  “你家在哪?”问这句话的时候,徐临风有些紧张,像是即将要接受一场重要的考核。
  其实北佳也很紧张,因为她还不确定父母会不会同意徐临风在他们家过年,但却没表现出来,而是回道:“你往前开吧,到了我告诉你。”
  顺着大路往前开了有一公里左右,车前出现了一户人家,白色院墙朱红大门,门前还站着一位身穿红色居家棉睡衣的中年女人。
  女人脚上穿着棉拖鞋,留着烫过的短发,身材高挑五官端正,眉宇间尽显温婉与慈祥。此时此刻女人双手插在睡衣兜里,正焦急地朝着大路眺望,似乎正在等待重要的人回家。
  隔得老远北佳就看到了这个女人,心口猛地一提,抖着唇跟徐临风说了句:“我妈。”
  虽然坐在车里,但北佳还是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被几十米外的她妈听见。
  徐临风的心也跟着一提,真没想到会在这么一种情况下见到北佳的妈妈,实在是太突然了,他毫无心理准备,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手心都开始出汗了。
  “你抖什么?”北佳扭头看着徐临风,不可思议地问。
  徐临风面不改色,神色依旧高冷:“我没。”
  北佳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他微微发颤的手腕……行吧,我知道你也有自己的骄傲与倔强,就不拆穿你了。
  短短几十米的路途,却像是跋山涉水般长远,自从学车后,徐临风还从没这么紧张地开过车;北佳的情况比他好不到哪去,心里虚得不行,像是早恋后怕被家长和老师发现的高中生。
  停车后,北佳和徐临风同时深吸了口气,显然都在为即将面临的考验而紧张。
  在徐临风解安全带的时候,北佳低声对她说了句:“你先别下车,我先去跟我妈介绍一下你。”
  徐临风动作一顿,觉得北佳的安排不是没有道理,于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北佳一打开车门就看到了她妈,常春红一直在等她,见到自己女儿终于回来后先舒了口气,而后便蹙紧了眉头,谴责道:“你怎么才回家?人家赵阳早就回来了!”说这话的时候,她还用一种探究的目光透过半开的车门打量了一下坐在方向盘后的那个年轻小伙子,“这就是你同学?男同学?”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北佳只说了有同学要来家里过年,却没说男女,常春红还以为是女同学,没想到竟然是个男同学,不由就让她想到了女儿的感情问题——不会是谈恋爱了不敢说,直接带回家了吧?
  北佳给她妈使了个眼色,然后挽住了她妈的胳膊,带着她往家走:“你别乱想,回家跟你说。”
  常春红虽然是跟着女儿的脚步走,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因为刚才光线不好,她没看清小伙子的脸,但是现在车门已经关上了,玻璃纸不透光,她这回还是没看清小伙长什么样。
  进了院门后北佳才对她妈说道:“他是我同学,叫徐临风,美术系的,人家可是大画家,上网都能查得到的那种,这回来咱们渝城采风画画的,顺便过年。”这番话她已经酝酿了一路了,也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所以说起来完全不露怯,说完还不忘了淡定自若地问一句,“我爸呢?我要征求征求他的意见。”
  常春红心里还是有疑团,却没直接问,而是回道:“厨房做饭呢。”
  厨房就在院门左边,两步就走到了,北佳跑到了厨房门口,喊了声:“爸,出来一下呗,有事商量。”
  北立民不知道女儿又在搞什么鬼,还神神秘秘的,但还是按照她的要求走了出去,然后他们一家三口就全站在了院中央,围成一个圈商量事儿,知道的是在商量女儿同学来家过年的事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一家人在密谋什么不可告人的大计划。
  北佳又把刚才对她妈说的话跟她爸重复了一遍,而后又说:“我看他一个人过年怪孤独,就想邀请他来咱们家过年,你们俩觉得怎么样?”
  “行啊,过年还不是人越多越热闹么。”北立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他还是问了句:“他自己在外面过年,家里人没意见么?”
  北佳叹了口气,回道:“他爸妈在他五岁那年就离婚了,他爸出轨,他跟他姥姥姥爷一起长大的,前几年姥姥姥爷也没了,他妈又忙,家里基本就他自己,年年都是一个人过年。”
  北立民和常春红本就心善,不然也不会数十年如一日的去帮助问题家庭的孩子,听到这话后立即对徐临风产生了一股怜爱的感情,觉得这孩子真是心疼人。
  “既然这样的话,让他来咱们家过年也没什么。”常春红虽然同意徐临风来家里过年,但心里还是有疑虑,犹豫了一会儿,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女儿,问,“你跟他什么关系?”
  北佳头皮一紧,紧张地腿都在发软,强做镇定会:“没、没什么关系啊,就、就是同学啊。”
  知女莫若母,常春红的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没关系你紧张什么?”
  “我我我我还不是被你吓的!”北佳赶忙向她爸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还恶人先告状,半是撒娇半是抱怨,“你看我妈,天天胡思乱想,今天早上让我去看大神,现在又怀疑我谈恋爱,没事我也被她吓出事了。”
  北立民没有常春红的心思细腻,没她想得多,而且他确实没觉得邀请同学来家里过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且还是这种家庭背景的孩子,于是对自己老婆说道:“你一天到晚少胡思乱想,不就是邀请同学来家里过个年么,大惊小怪,而且你闺女都二十二了,又不是十五六,就算是谈恋爱也正常啊,你今天早上不是还催她找对象么?”
  常春红还是有疑虑,不过细细想想自己老伴说的话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于是就压下了心头的怀疑,对北佳道:“还不去把人请进来?还让人家在外面等?”
  北佳面色淡定地回了个:“哦。”心里却已经开心地放起了庆祝的烟花!
  为尽地主之谊,北立民和常春红陪着北佳一起出门接徐临风去了。
  徐临风已经从车里出来了,因为紧张的如坐针毡,还有种度秒如年的感觉,像是在等待最终判决,朱红色大门重新打开的那一刻,他甚至有了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常春红刚才看了两次都没看清徐临风的脸,这次再出门,彻底看清了,真没想到这伙子长得这么出众,跟大明星一样,身姿挺拔的往他们家门前一站,谁走过都想多看两眼。
  今天徐临风穿得比较休闲,黑色羽绒服配蓝色牛仔裤,脚上穿了双棕色高帮靴,皮肤白皙神色干净,少了几分严肃禁欲的感觉,多了几分年轻人独有的阳光气质,这种气质最受老师校长的喜爱,北立民一看见他就觉得这小伙子顺眼。
  徐临风舔了舔因紧张而变得干涩的双唇,看着北佳的爸妈,像是个三好学生一样乖巧地喊道:“叔叔阿姨好。”
  北佳还没见过这么傻里傻气的徐临风,突然特别想笑,但她咬牙忍住了。
  “你好你好。”北立民一边打招呼一边热情地把徐临风往家里迎,“进来吧,外边冷。”
  “谢谢叔叔。”徐临风刚要抬脚朝着院子走,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转身朝着后备箱走了过去,同时说道,“叔叔阿姨,我给你们带了点东西。”
  北佳生怕她爸妈骂她,赶忙说道:“我没让他买啊,他自己买的。”
  北立民和常春红还是给了她一个谴责的眼光,但是当他们看到徐临风带的东西后,突然意识到教育这丫头已经不单是眼光谴责就能解决的事儿了,他们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单是那一箱茅台就已经上万了,更别说还有那么多别的东西。
  常春红气得干脆直接瞪了自己闺女一眼——你怎么能让人家买这么贵的东西?
  北佳两手一摊——我没有,我不是,跟我没关系。
  北立民更直接,直接对徐临风说道:“你的好意叔叔阿姨心领了,但是这么多东西太贵重了,叔叔阿姨不能要。”
  徐临风赶忙说道:“没关系,不值什么。”
  常春红比北立民还直接:“拿走拿走,全拿走,你要是再这样叔叔阿姨就不留你在家过年了啊。”
  徐临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这时一位邻居路过了北家的门前,看到他们家门外站了个高高帅帅的小伙子,还停着一辆豪车,又看到大开的车后备箱里摆满了礼物,还当家里有喜事了,笑呵呵地冲着北立民喊了句:“北校长,过年女婿上门了么?”
  第11章
  邻居此言一出,北家门口站着的四个人齐刷刷的僵了一瞬,北立民和常春红是因为被人误会了尴尬,北佳和徐临风则是因为紧张。
  尴尬过后,北立民急忙跟邻居解释:“不是,这是佳佳大学同学。”小镇不比大城市,一家有事百家知,所以家家户户都很看重声誉,尤其是家里有女儿的人家,所以北立民又多解释了几句,“人家是学美术的,感觉咱们小镇不错,年味也浓,来采景画画的,我们就邀请人家来家里过个年。”
  邻居这才明白自己搞错状况了,赶忙道了个歉,然后就走了,但心里还是有点怀疑——同学来家里过个年,至于买那么多东西?小伙子还长得那么俊,怕不只是同学那么简单吧?一会儿跟别人聊聊这事儿,看看他们怎么想的。
  邻居走后,北立民和常春红还在跟徐临风争执收礼的事儿。北立民两口子态度挺坚决,说什么都不收徐临风带来的东西,他们两袖清风一辈子了,十几年下来有不少学生家长往家里送钱送礼,不是求着入校的,就是求关照或者表感谢的,但他们从没收过一分一厘,现在更不可能收北佳同学的东西了,更何况还这么贵重。
  但徐临风态度也挺坚决,好想他今天不把这些东西送出去就进不了北家的门一样。
  双方争执不休之际,北佳弱弱地说了一句:“肉和海鲜放车里会坏吧,人家买都买了,不然肯定要浪费。”她是真的担心这些东西会浪费,毕竟是花钱买的。
  徐临风把握到了机会,赶忙接着北佳的话说:“对,如果你们不要的话我也没办法处理,只能扔掉。”
  此言一出,北立民和常春红也没办法再拒绝了,拗不过徐临风,只好把东西收下,但却说什么都不要那箱茅台,理由是家里没人喝酒。
  徐临风只好作罢,总不能逼着北佳的父母喝酒。
  双方各退一步,礼物的事情暂时解决了,四个人一起把除了茅台之外的东西搬进了家里,然后北立民就去厨房继续做饭了,常春红带着徐临风看了看自己家的房子,给他安排住的地方。
  一走进院子,徐临风就看到了一栋精致的三层小楼,白墙黛瓦整洁朴素。常春红一边领他进屋一边说:“自己家盖的房子,没暖气,也不知道你怕冷不怕,但是卧室里都有空调,晚上应该不冷。”
  徐临风温声回道:“不怕冷。”
  常春红笑着说:“小伙子就是火力足,哪像我们家这个死丫头,一回家就缩被窝里不出来,恨不得黏在床上。”
  徐临风轻笑了一下。
  被自己亲妈拆台后的北佳瞬间不乐意了,红着脸喊了声:“妈!”
  常春红:“我说你说错了?”
  北佳不吭声了,因为一点也没错……但还是不服气地撅起了小嘴。
  走进屋子后是一间大客厅,装修朴素而文雅,墙壁上挂了张书法作品,徐临风认得出上面写的是陆游的《卜算子·咏梅》,字迹苍劲有力,布局行云流水,可见创作者的软笔书法功力深厚,而在词句的最末端还画着一棵梅花树,树干独立雪中,梅花点点飘落,画面与诗词的内容十分相配。
  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北佳注意到了徐临风在看墙上的挂件,解释道:“这是我爸写的,他平时没事就喜欢练书法画国画。”
  这时常春红忽然想起了什么,看着徐临风问道:“对了小徐,你是画什么画的?”
  “油画。”徐临风回道,“也会画国画。”
  常春红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笑着对北佳说:“可算是有人能压制你爸了,省得他天天在咱们娘俩这种门外汉面前显摆。”
  北佳点头啊点头,非常赞同她妈的说法。
  徐临风赶忙说道:“我肯定没叔叔画得好。”
  “你肯定比他画得好,我们佳佳说你可厉害了,大画家。”常春红对自己女儿的话深信不疑,“我们家那口子不行,都是被他那帮学生瞎捧出来的,按照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就是秘制自信,需要打压,不然膨胀。”
  北佳没帮她爸说话,反而哈哈大笑,说她妈怪与时俱进,还知道什么是秘制自信和膨胀。
  常春红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看起来十分骄傲。
  在北佳和她妈打趣说笑的时候,徐临风一直在看她,有些羡慕她的生活与家庭,又希望她一辈子都能这样幸福美满。
  他从来没这样跟他妈说过话,或者说,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
  父母离婚后,他一直跟着他妈生活,但是他妈总是很忙,一年也见不到几次,所以他和他妈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亲密,他是姥姥和姥爷养大的,但是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姥姥和姥爷年事已高,他也不可能如此毫无顾忌的和两位老人说话。
  看似普通的家长里短,却是他从未拥有过的温馨。
  “这儿是餐厅。”常春红的话打断了徐临风的思绪,“那儿是一楼卫生间,旁边是书房,你要是想画画,可以来书房。”
  徐临风点头:“恩。”
  提起画画,常春红又想起来了徐临风是来渝城采景创作的事儿,于是对他说道:“我们镇子后面有片梅林,冬天梅花都开了,景还挺不错,你要是想画画,可以去那里找找灵感,城东还片生态保护区,也挺不错,就是离得有点远,要开车去,那儿有黄河古道,还有百里树林,你要是想去,可以让佳佳陪你去,反正这丫头天天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看着她也心烦。”
  我没有自己的骄傲与倔强么?北佳觉得这样很没面子,于是理直气壮地回道:“我怎么就在家闲着了?我今天早上还帮你扫地呢!”
  常春红:“恩,两个小时扫了一个客厅,帮了大忙。”
  北佳:“…………”掐指一算,她回家已经一个多星期了,确实已经过了亲妈期,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妈只会越来越嫌弃她。
  叹了口气,北佳决定不说话了,不然以后的日子更难熬。
  看着北佳吃瘪的委屈样,徐临风又笑了,感觉她像是一个还没长大小女孩,喜怒哀乐全部写在脸上。
  但是在学校的时候,她好像不这样。
  或许是因为家中有着充分的安全感,所以她才会无所顾忌的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恍然间,他的心忽然软了一块,同时冒出了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希望自己也能给她这份安全感,给她一个永远也不会被拆散的家,让她一辈子都可以当一个无所顾忌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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