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叶淼了然地说:“放心, 我一定会轻轻摸的。”
  她抬起手, 忽然有点儿犯难。
  在场的学生里既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 可以很明显看出来, 鉴于人种的迥异, 亚洲人的块头大多比欧洲人小。贝利尔是亚欧混血儿, 头身比、肩宽与腿长都极为出色, 在糅合东方血统后一切都恰到好处。没有长成欧美的健身达人那种肌肉轮廓凸显、厚肩膀、健硕大腿的体格, 但也有着毫不逊色于外国人的高挑身材。
  本来人就够高了,她还要踮起脚去摸他头顶上更高一点儿的长角, 似乎有点困难。
  贝利尔看出了她的想法,抓住她的手:“过来这里。”
  就在小礼堂内,靠窗户的位置放置了几张供人休息用的沙发。派对才刚开始, 大家都精神奕奕地在到处乱窜, 休息区暂时是空置着的。
  穿过人群时,叶淼就感觉到不少视线毫不遮掩地落在他们这边。不得不说, 贝利尔今晚的角色扮演真的非常成功,或许,他可以考虑一下往演员的方向发展,一定会大有建树。那与生俱来的黑暗气质, 让每一个近距离看到他的人都差不多是同样的反应——先是被震懵了,反应过来后,就盯着他猛瞧。
  不说他们,其实叶淼一开始也被他的扮相吓到了。
  贝利尔今晚所扮演的撒旦,在《圣经》里是魔鬼之王的别称,也是放纵、叛逆与一切混乱邪恶的象征。传说中,在诞生之时,祂是有着金色羽翼与美丽光辉的天使,却因为天性傲慢,不愿意在上帝前低下高贵的头颅称臣,在黄昏之时率领了三分之一的天使反叛。行动失败后,祂就堕落到了地狱称王。
  据说,在离开天堂后,神赐予下来的美好礼物都会被收回,故而,堕天使们大多都变得面目可憎。带领他们堕落的撒旦,在现在,也经常会被描绘成黑色山羊头加人身的形象,与以前的美貌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此刻,看着贝利尔在走动间微微晃动的黑卷短发,以及气定神闲的微笑,叶淼居然觉得,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撒旦存在,那么,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祂的美丽,不会比在上帝座前时减少半分。甚至,还会因为不加掩饰的邪恶而变得更加诱惑。
  在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找到了一张沙发上,贝利尔往后靠在了沙发背上,两条长腿随意地支开,下颌轻轻抬起:“现在可以了。”
  现在高度就正好了,叶淼站在了他的双腿之间,好奇地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他头顶的长角。
  这是两只略微弯曲,尖端朝向前方的角。一碰,她立即分辨出了它不是由廉价的塑料制成的,触感坚硬而粗糙,而且似乎是实心的。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从贝利尔的头骨中生出的骨质长角。纯粹的漆黑,仿佛可以吸纳一切的光辉。
  叶淼惊叹——这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做的道具,怪不得会这么逼真了,贝利尔真舍得下血本啊。
  就是不知道,这种有一定重量的道具到底是怎么固定在他头顶上的。毕竟头骨是圆的,两只角又维持着微微前倾的角度,看不到发箍又看不到夹子,光凭胶水,真的能黏得那么牢固吗?
  叶淼好奇又纳罕地睁大眼睛,抚摸着它,上下捊了一轮,暗暗感慨它的质感之好。为免破坏胶水的粘合部分,她小心地避开了它隐入头发里的那一段,手痒地捏了捏尖端。
  贝利尔忽然闷哼了一声。
  叶淼一惊,低下头来,这才发现他唇线紧抿,下颌绷紧,一副在隐忍的模样,连忙收回了手:“怎么了,是疼吗?”
  贝利尔闭眼,低声道:“……对啊,有点疼。”
  不是疼,是痒——这句撒娇般的抱怨,被他含在了舌下,无奈地吞了下去。
  一定是摸角时,不小心扯到了他的头发了吧。叶淼有点儿内疚,说:“对不起啊。你不舒服的话,不用跟我客气,喊停就好了,我不是一定要摸的。”
  贝利尔的喉结动了动。
  其实,痒也算是舒服的。如果非要说哪里不好,就是她只顾着摸左边的角,而冷落了右边的角吧。
  叶淼不敢再乱动了,坐在了他旁边,担心地瞅着他头顶:“这种特效化妆用的胶水也不知道对身体有没有坏处,你还是用在头皮上……不如我们还是早点回去,你把妆卸掉吧,我担心太久不洗掉会出问题,万一把你弄秃了怎么办?”
  贝利尔今天是应她的邀约而来的,还这么给面子地准备了高价道具和全副行头。结果才逗留不到一小时,还没玩尽兴就让他回家,似乎有点对不起他的盛装打扮。
  不过相比起这点,还是他的健康更重要。
  更重要的是,那可是胶水,卸下来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把贝利尔的头发也扯下来。要是因为她,一个好端端的美少年变成了秃子,那她岂不是成千古罪人了……
  她说完自己的担忧后,贝利尔的嘴角似乎抽了抽。
  不过,听到她的言下之意是一起回去后,贝利尔眼睛弯了弯,故作体贴道:“可是,你的朋友都在,你这么早就回去真的好么?你不必在意我,我可以自己先走。”
  这怎么行!他走了,一会儿岂不是没人一起回去了?叶淼猛摇头:“不早了,我原本打算表演一结束就离开的,我们这就回去吧。”
  “哦……”贝利尔支着下巴,这才矜持地颔首:“那好吧。”
  王琦今晚也玩得很尽兴,不过,她还要预留出回家的时间,也差不多是时候走了。临走前,贝利尔去了门口等,叶淼和王琦结伴去了一趟洗手间。往外走时,她们在走廊转角处被人拦住了。
  特蕾莎笑眯眯地看着叶淼:“你要离开了吗?刚才还说要留联系方式,都来不及呢。”
  差点忘了这号人物,叶淼连忙和她互换了电话。
  特蕾莎收起手机,灰绿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叶,一会儿在派对结束后,我们二十多个人打算换个地方继续玩,不如你也一起来吧,你的同学和朋友也会去。”
  不得不说,社交派对确实是迅速结识朋友的最佳场合,才几个小时的功夫,陌生的年轻人们就玩到了一起。特蕾莎所说的“我们”,不仅包括了她自己的朋友,还包括了一堆中国留学生。
  只可惜,叶淼不是午夜狂欢动物,在外面玩儿到这个时间,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现在她只想和贝利尔回去公寓里,早早洗漱休息,便婉拒了:“下次吧,特蕾莎,我今天有点累了。”
  特蕾莎似乎并不死心,还想说点什么再劝。就在这时,从昏暗的走廊深处,飘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没时间。”
  黑暗中,冷不丁伸出一只手,从身后揽住了叶淼,往后带去。
  叶淼心跳一滞。
  贝利尔什么时候进来的?他走路真的完全没声音,太像猫了……
  贝利尔看着几步之远的特蕾莎,好整以暇而慢条斯理地道:“她和我今晚会很忙,没时间去你们的聚会。”
  他若有似无地加重了“今晚会很忙”几个单词,再加上这毫不避讳旁人的亲昵姿态,虽然好像什么出格的话都没说,但只要是听到的人,都很难不想歪……
  叶淼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他在说什么……
  特蕾莎看了看贝利尔,笑容变得有点勉强,对叶淼点了点头:“既然这么不巧,那我们下次再约好了。”
  说完,就匆匆回到大厅了。
  叶淼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王琦一个大活人还站在旁边。
  转头一看,果然,王琦张大了嘴巴,正震惊地看着抱成一团的他们,满脸飘的都是“你们什么时候有奸情的,三水子你居然不告诉我”的弹幕!
  叶淼赶紧挣开了贝利尔,跳开了一步,打了个哈哈,也当做是解释地说:“贝利尔,还是你聪明,这样说了,她就一定不会纠缠了。权宜之计,权宜之计,对吧?”
  贝利尔也浅浅一笑:“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叶淼:“……”这句话听起来是在附和她,但为什么感觉越描越黑了?
  王琦临走前,还一直用燃烧着熊熊八卦之光的视线看着叶淼,碍于贝利尔也在场,只能忍耐着不说。想必待会儿一定会在手机上疯狂轰炸她。
  学生公寓里静悄悄的,几乎所有人都出去过万圣节了。住在对门的申珉行也不见人。叶淼也累了,上楼后和贝利尔互道了晚安,就回房间卸妆了。
  洗完澡后,王琦终于回到了家,果然打电话找她八卦了。
  担心薄薄的围墙挡不住声音,叶淼靠在了离贝利尔的房间最远的那面墙上,再三解释,王琦才相信了她和贝利尔没有在谈恋爱。
  “居然真的不是!哎,你干脆拿下他吧,这种绝世暗黑系混血美男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拿下他不亏啊!”王琦嘻嘻哈哈地和她聊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准备挂电话前,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对了,今天晚上拍摄的表演视频我用电脑传给你了,你一会儿记得下载。”
  “知道了。”
  结束通话后,叶淼开了电脑。这儿的网速很快,她把王琦发来的视频下载了,传进了手机,插上耳机,点开了播放器。
  视频是王琦站在观众席前排拍的,画质很清晰。等到凯文回来后,就可以给他们看了。
  叶淼津津有味地看到一半,到自己上场的部分时将屏幕的亮度调高了些许。这一调高,她忽然发现舞台的一角好像多了一个什么东西,浑身一僵,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在华丽的舞台角落里,站着一个黑色长发的“人”。它泛着尸斑的脖上有一圈血痕,仿佛被人斩下了头颅。汹涌而出的鲜血彻底染红了她的裙子,一点一点,流下了舞台……乍一看她是站立着的,实则裙下空荡荡,根本没有下半身。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叶淼见过——如果忽略那些尸斑,它和一个姓藤原的日本女孩长得一模一样。藤原是他们班上一个日本男生的女朋友,叶淼见过她几次。
  今晚,这对小情侣也出席了万圣节的派对,表演的时候,她明明记得活生生的藤原也在台下站着……为什么视频会拍到这种东西,为什么它还长着和藤原一模一样的脸?
  而就在这时,画面突然一闪,那个和藤原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突然消失了,下一秒,它出现在了距离屏幕很近的地方,咧开嘴笑了,血不断从她的眼中流出来。
  叶淼瞳孔猛缩,尖叫一声,滚下了床,将手机当成了烫手山芋,扔了出去。
  视频仍在播放,她吓得爬了起来,夺门而出,想也不想就跑到了旁边去,使劲地拍门,声音一直在发抖:“贝利尔!贝利尔!你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啦!嘿嘿~~~
  【脑洞小剧场】
  贝利尔:我是扮演在万圣节派对上扮演魔鬼的人类的魔鬼,你摸的也是真的jiojio哦。
  三水子:……(被绕晕了,口吐白沫中)
  ——
  第35章
  “咚咚咚”的沉闷拍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响。好在, 没拍几下, 房门就打开了, 头发还湿着的贝利尔出现在了门后,惊讶地看见门外站着容色惨白、明显被惊吓过度的她。
  门一开,叶淼哪里顾得那么多,猛地扑了上前去, 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抱住了他的身体,汲取那上面传来的温暖。抬头,却还是哆哆嗦嗦的,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贝利尔被她撞得微微后退了些许, 目光往下一瞟, 发现她不仅只穿着单薄的睡衣, 连鞋子也没套上。
  ——刚才在惊恐之下,叶淼只想立即逃离那个只有自己的房间,哪里有功夫记起要披衣服和穿鞋,如今只能赤着脚站在冷冰冰的走廊地板上。十一月的圣蒙兰卡夜间温度只有两三度, 不一会儿, 露在裤管外的皮肤就已经冻红了。只是,当一个人的注意力充斥了极度的惊惧时, 是不会注意到这些小地方的。
  “外面太冷了。”贝利尔搭住了她的后背,将人往自己房间里带:“先进来再说, 好吗?”
  他的房间里,暖气的温度开得很低。窗台上偏黄的台灯给室内踱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书桌上还放着一本摊开的书。灰色的窗帘并未拉紧, 浓浓的夜色中,房顶和树木绵延不绝,极目远眺,是河畔高耸的钟楼。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椅子,贝利尔让她坐在床上,将被子拉出来,盖在了她的身上。叶淼浑浑噩噩,没有反抗。等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被子裹成蚕蛹了。
  她怔怔抬头,双目湿润,宛如惶惑的小动物:“为什么……”
  贝利尔面不改色地解释道:“我房间的空调温度不高,盖着被子暖得比较快。”
  在害怕时缩进被窝,并把被角紧紧地压住,是人类无法解释的本能之一。并不是因为他们相信被子真的可以驱邪护体,而是当暖融融的被子将自己团团包绕起来时,能给人心理上的安全感。魂不附体的叶淼深深地吸了口气,总算安定一点儿了。
  贝利尔在床边坐下,侧身端详着她的表情:“现在感觉好一点了么?”
  “嗯……对不起,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没事,我刚刚还在看书。正准备睡觉时,就隐隐约约听见了你的房间传出了一声尖叫。如果你不来找我,我也会过去敲门的。”贝利尔忽然伸手,将她凌乱的头发轻柔地拨到了耳后,红眸幽暗:“发生什么事了么?你看起来好像很害怕。”
  “我刚才在用手机看今天晚上表演的视频,但是……看到一半,却发现里面录制了……一个不该有的东西,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叶淼颤声描绘了那个东西的模样:“它和我一个同学的女友,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说完,她又想起来不是每个人都相信鬼神,说不定贝利尔会像她爸爸一样,觉得她是个疯子,便惴惴不安地抬起眼来。
  贝利尔蹙眉听完,却没有露出嗤笑或不信的表情,思索一阵,他站了起来,说:“你的手机还在房间里吧,我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好了。”
  叶淼着急地脱口而出:“不要去!”
  她现在只想和他待在一起,又怎么敢放他回去碰那个闹鬼的手机?
  “别担心,马上回来。”
  贝利尔掩门出去了,不到半分钟,走廊外传出了关门声。贝利尔替她关好了房门,将钥匙和她的手机都拿了回来。耳机线在刚才扔手机时,已经被扯掉了。屏幕也早就暗了下去,想必视频已经结束播放了。
  叶淼有点畏惧地看着它。贝利尔见状,走远了一点,一边安抚道:“你别急。我看看是什么情况再告诉你。”
  叶淼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你不害怕吗?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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