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这倒是他冤枉方辞了,她这人很容易就入睡,睡着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一有风吹草动就蹬腿打人,手边有什么没准下意识就砸出去了,有时候还会误伤到别人。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她在院子里的花架下假寐,秋千荡来荡去好不悠闲。隔壁的妞妞看到了,也想过来分一杯羹,可屁股还没完全坐上去,就被她一脚踹了下去。
  人小姑娘都吓傻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方辞才醒转过来。
  那股狠劲,要不是方戒北了解她,还以为她是故意的呢。
  所以,方大小姐睡觉时,最好闲人勿进。
  可她不太会照顾自己,睡觉时还蹬腿踢被子,没人看着不行。
  方戒北坐在沙发边缘看了她会儿,微微摇头,转身去了厨房。
  这地方也没什么东西。他把几个橱柜和冰箱都打开翻了翻,找出了一个番茄、两半蒜,一点葱花和几个鸡蛋。想了想,炒了个番茄炒蛋,和以前一样,又给她下了碗面。
  金黄色的蛋花和色泽亮丽的西红柿均匀相拌,上面点缀着些许葱绿色的葱花,让人食指大动。
  方辞闻到香味,睡梦里都吸了吸鼻子,像只嗅到腥味的猫,猛地睁开了眼睛。
  方戒北把面连碗一块儿放到了她面前,温声道:“吃吧。”
  刚刚还说死都不吃他做的东西呢,这都没过去几个小时,她怎么能现在反口?
  抬眼看了他一眼,方辞复又垂下头,盘着两条纤秀修长的腿儿坐在沙发里,还跟他拿姿态:“我不饿。”
  肚子下一秒倒是很应景地叫了两声。
  方戒北没忍住,笑了出来。
  方辞懒怠地瞥他:“有什么好笑的?”语气还有那么点儿不耐烦。
  说完,她拽过面条,弓着腰开始大吃特吃,身子还坐在沙发上,脑袋却都快钻到面里了。因为茶几和沙发之间隔了有一米多,她等于是半个身子悬空在那儿吃,看得方戒北心惊胆战,真担心她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摔了个狗啃泥。
  他皱了皱眉说:“你要不要坐正点再吃?”
  她没理会他,小屁股还往前挪了挪。
  方戒北还能不知道她?打小就这样,吃饭的时候,眼睛里耳朵里只有吃的,别人说什么都当没听见,听见了也当没听见。
  他是真怕她摔下去,劝了两句见她还是不理睬自己,起身把茶几往里推了推。
  方辞却还怪他碍事,影响了她吃东西呢,抬头瞪他一眼:“你妨碍到我吃饭了。”
  他还能说什么?
  又傲娇又蛮不讲理,说的就是她。把这一片儿翻过来,都没人跟她一样的。
  方辞吃完了,抬手就要擦嘴巴。方戒北忙递过去纸巾,她也不客气,抓过来抹了抹。他还是忍不住说她两句:“你这些年在国外,一个人是怎么过的?”
  “我好着呢。怎么,还担心我生活不能自理啊?”方辞看了他一眼施施然微笑,“就算我生活不能自理又怎么了,自然有人照顾我。五湖四海皆兄弟啊,没准啊,刚刚认识的都比那些认识很多年的有良心。”
  方戒北没问下去了,低头掰一只橙子。
  他做事细致,吃橙子不喜欢切,觉得那样汁水四溅,不舒服,于是每次都是自己动手剥的。
  他的手指修长漂亮,骨节分明,一点儿疤痕和瑕疵都没有。方辞是个手控,以前就喜欢闲着没事摸他的手,合在掌心里揉啊揉,模样□□得不得了。
  那时候,方戒北就面无表情地把她的手拿开,继续剥橙子。
  方辞要是来劲了,就偏偏不让他如意,扒拉过他的手,继续摸,比刚才还过分,非逼得他妥协不可。
  这会儿又看到这双让人看了就想犯罪的手,抬头又看了看他这张让人看了就想犯罪的脸,忽然歪着脑袋,认真地问他:“知道你这双手最适合做什么吗?”
  方戒北咬了一瓣橙子,闻言就回过了头,眼底露出些许询问。
  方辞恶意地笑了笑,戏谑道:“抠啊。”
  方戒北咀嚼的动作一滞,看着她半晌没动。
  方辞以为他不明白,体己地挨过来,要给他解释:“怎么你记性那么不好?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她抓起他的手,要往身上探。
  方戒北橙子都不吃了,抽回手,豁然起身,难得露出严厉的神情,喝她:“你这些话都是哪儿学来的?你在国外都学了些什么?”
  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以前虽然也贫,也没羞没躁,但那是建立在他们关系亲密的基础上,现在这么不尴不尬着,她说这些话纯粹就是逗着他玩,羞辱羞辱他。
  方辞一点儿不怕他,看到他生气,反而还吊儿郎当地伸了个懒腰:“我不一直都这样?你第一天知道啊?能别摆出这一副假正经的样子吗?”
  方辞既喜欢他这样,有时候又忍不住想逗逗他。
  其实她心里明白,他这不是假正经,就是太看重面子,太端着,把礼义廉耻看得太重了,跟她这种不要脸的人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过,她也就逗逗他,在外面当然没有这么放肆了。
  她就爱逗他,每次得逞,心里都有一种变态的满足感。
  方戒北实在是受不了她:“我出去一下,记得把面吃了,碗涮了。”他往门外走,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说,“算了,碗等我回来我自己涮。”
  让她涮,没准就把碗给砸了。
  方辞一个人待客厅里有些无聊,看了会儿电视,又拿来手机玩俄罗斯方块,玩着玩着就睡了过去。
  傍晚的时候,老爷子都下来了。方辞忙从沙发里起来,还不忘打了个哈欠:“爷爷。”
  “小北呢?”
  “他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方辞一副乖巧的模样。
  话音未落,方戒北就从门外进来了,手里拎着瓶白酒,是白瓷瓶的,没有礼盒也没有包装。方老爷子皱起眉了:“谁给你的?”
  “老贺,刚刚打电话让我下去拿的。这是他自家造的,不卖,今年厂里赚了笔大钱,为了讨个好彩头,熟识的都送了。他都到山脚下了,我不好不去。”
  老爷子这才点了点头:“以后还是别拿人家的东西。”
  “我心里有底。”
  老爷子点点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回头对方辞柔声说:“都这么晚了,一块儿回家吃个饭吧。”
  方辞有点为难。
  方颖帮着劝了句:“只是去吃个饭,还能要你的命吗?”
  方辞哂笑,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方修贤顿时喜出望外,让沈建国打电话回去,让家里的阿姨和帮佣多烧几个菜。方辞怪不好意思的:“不用那么麻烦,就吃个饭嘛。”
  方颖瞪她:“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吧小丫头,咱们这一大帮子人都不是人,都不用吃啊?敢情烧几个菜都是为了你?”
  她黑脸唱完,老爷子就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不给小辞吃,难道还专门给你这个兔崽子接风?”
  知道他们一唱一和,方辞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老爷子有时候,跟个老顽童没什么两样。
  从这儿到石景山,还得取道四合里一带,都是闹市区,且路线芜杂,晚高峰的时候很容易堵上。老爷子就干脆让司机从东边绕道,又跟他们说:“还不如多费点油钱呢,也能早点到家。”
  方辞讨好地说:“哪能啊?要是路上堵住,开开停停停停开开的,这油没准儿比绕道还费呢,您这是高瞻远瞩,厉害,我们这些小辈就怎么都想不到。”说完她还大大地竖起大拇指。
  瞧瞧,听听,这话说的多实诚啊,那张小脸儿也一脸真诚,眉梢眼底都是满满的崇拜,看不出半点儿异样。
  就这拍马屁的水平,混到哪儿吃不开呀?
  可明明都知道她在拍马屁,大家伙却都爱听,谁让小姑娘长得讨喜人又机灵呢,就算是拍马屁,也比旁人夸得真诚可爱。
  这一路说说笑笑,直逗得老爷子眉开眼笑,大半年笑的次数都没这会儿多。
  方颖和方戍北还在一边起哄,整个车里都其乐融融的。就方戒北一个闷葫芦,我自岿然不动。
  方辞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他,在心里竖起中指。
  装!
  石景山这一带到公主坟一带都是部队大院,还有不少机关附属的,大大小小无数,真要计算,数也数不过来。到了这一带,司机就把车速放慢了,有时路上还碰到相熟的,也摇下车窗来打招呼。
  这车车牌特殊,直接挂的军区的,都不用检查就一路畅通进了大院。方辞到了半路就下了车,摇摇手让他们先走,她去前面买点儿东西。
  老爷子不放心她:“这么久没回来了,认识路吗?”
  方戒北开了车门就下去了:“我去找她。”说着就快步跟上了她。
  方辞回头瞟他:“你跟上来干嘛?难道还担心我迷路吗?”她挺不屑,又有些被他轻视的恼怒,“我跟你讲,我这些年在国外别的没学会,这认路的本事可是大大提高了。”
  方戒北点点头,目不斜视,神色一派镇定安然:“成,那我拭目以待。”
  嘴里这么说,脚下寸步不离跟着她,摆明了就是不相信她说的。方辞那个气的呀,心里把他咒骂了无数遍。
  迷路是什么?早八百年前的事儿了,她像是那种年纪一大把还会迷路的人吗?
  事实证明,方戒北还真是高瞻远瞩。他没给她指路,她在院里七拐八弯又绕来绕去结果都绕到北门去了。
  “还往前走啊?”方戒北侧头看她,脸上半点儿表情都没有,“再走就出去了,再进来可没有通行证给你。”
  方辞说:“这是意外。”
  她盯着他看了老半晌,总觉得他看似平静的表情下憋着笑。
  她看着有那么不靠谱吗?
  第042章 团圆饭
  后来, 方辞还是妥协了:“你领路吧。”
  “不逞能了?”
  方辞觉得, 方戒北约莫是笑了一下的。她心里越发发堵, 只当没听见, 默默跟在了他后头。
  两人并肩绕了两段路,到了东门附近的一家小卖部。
  老大爷是十几年前带着老伴和孩子来这儿的,当初礼堂和体育场还没翻新前就在这儿了,这一带的孩子,只要是土生土长的,他都认得。
  视野里两个年轻人在空荡荡的路面上越来越近, 老大爷扶了扶眼镜, 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到了近前,他才惊喜地指着方辞说:“小姑娘, 是你啊?”
  “不是我还能是谁啊?”方辞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比成年男人巴掌还大的棒棒糖,递过去:“给。”
  老大爷怔了怔,一时没去接。
  方辞摇了摇手里的糖:“您不记得了?四年前的那个冬天, 我赊过一根棒棒糖, 您的孙女说,让我以后补上就成。”
  老大爷这才想起来,嘴里说着“不用了”, 方辞还是强硬地把棒棒糖塞入了他的手里:“我又不是无赖, 赊账怎么能不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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