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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9节

  过了许久,云骆长叹一声,道:“方圣这么继续下去,我们整个礼殿都可能被革新掉,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
  姜河川微笑道:“怎么会?我们把跟礼殿有关的一切记录下来,让后人知道,在人族文明的高地中,有一层沙土叫礼殿。”
  众阁老坐在大椅上,静静地望着前方,双目之中仿佛有迷雾翻腾。
  每位大儒都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方向。
  “罢了,此事老夫不插手……”云骆说完,缓缓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向外走去。
  礼殿的门打开,又合拢,一如往常。
  童生试的日期慢慢迫近。
  整座圣元大陆风起云涌,而各地的蒙童与读书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抵达孔城的少数读书人散了去,但大多数读书人都已留下。
  因为许多人都知道,一部分男读书人已经准备上书圣院,要求取消男女同考。
  孔家虽然已经承认错误,但偶尔有景国的读书人继续攻击孔家,反倒是庆国读书人竭力为孔家辩护,并不断影射是方运在针对孔家。
  论榜上的文章不如以前激烈,但依旧有大批读书人在反对男女同考,反对方运的批孔子。
  加上为庆君招魂的,加上方运的宿敌,加上杂家人,加上林林总总的人,依旧在论榜上拧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不过,这些人极为巧妙,从来不直接攻击方运的圣道,也绝不会咒骂侮辱方运,一直在玩文字游戏,不断挑起别人对方运的不满。
  许多读书人站出来反击,但大多数人都在旁观。
  因为,所有人都意识到,方圣与宗圣的圣道之争已经白热化。
  或者说,在方运立政道对抗杂家圣道的那一天开始,双方的圣道之争就已经正式开始。
  此次的圣道之争,将空前绝后地惨烈。
  所以,越来越多的人两不相帮,远离这场漩涡。
  但是,这是圣道之争,是关系方圣、宗圣、杂家、儒家、政道、景国、庆国等等巨大势力的争斗,没有人真正可以置身事外。
  所以,这次圣道之争,竟然隐隐有变成房间里的大象的趋势。
  每个人都知道圣元大陆这座大房间中出现了一头大象,但除了相关人员,大多数人都好像看不见这头大象。
  茶馆里的,酒楼里的,官衙里的,书院里的,学宫里的,孔城的,圣院的,公开谈论这件事的读书人越来越少。
  但是,一切只是表象。
  在各地读书人的私密文会中,几乎九成的文会主题是方宗两圣的圣道之争,而所有的文会或多或少都会谈起这件事。
  无论人族的海洋如何暗流涌动,但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不过偶尔溅起一点浪花。
  庆国,新京瑞都。
  庆国大多数官员移居到瑞都,继续管理全国。
  只不过,庆君之位悬而未决。
  各王与皇子们上演了夺嫡之争中能发生的一切。
  纪府。
  虽然这个纪家不是“一门三状元,父子四学士”的纪家,但与那个纪家同族同宗,家主纪全老翰林乃是那个纪家家主的堂侄。
  自从纪安昌成为大儒后,即便文比李文鹰失败,毕竟是大儒,纪全也跟着水涨船高,但不幸的是,没隔多久,纪安昌喝醉酒嘲讽方运的事广为流传。
  谁人江上称诗圣,锦绣文章借一观。夜静不堪题绝句,恐惊星斗落水寒!
  前半句乃纪安昌酒醉未醒嘲讽方运,后句乃是方运回应。
  本来这件事最多是笑谈,纪家不至于如何,毕竟方运是景国的方运,而纪安昌是庆国的大儒。
  但是,当方运封圣之后,这件事和诗再度被人提前,意义大不一样。
  纪安昌竟然嘲笑方圣不是诗圣。
  再加上方运斩了庆君,庆国高层内心充满惊惧,只能疏远纪安昌,生怕惹到方运。
  现在的老翰林纪全也受到影响,本来运作的一个礼部右侍郎的职位也被抢走,甚至可能因为纪家失势而被贬谪到清水衙门。
  纪府这几天一直愁云惨淡,直到三月初七的晚上,突然传来老翰林的咆哮声。
  “你要想考童生,就从老子的尸体上跨过去!”
  第3025章 是何言与
  纪府的正堂之中,纪全站在门口,明明只是个瘦小的老头,却犹如巨大的雄狮一样挡住整座纪府。
  纪夫人钗发凌乱,瘫坐在椅子上,不断用丝绸手帕擦拭眼泪,丫鬟轻轻帮她揉肩。
  纪府大少爷身穿秀才服,站在母亲身边,面色阴沉,冷漠地看着自己平日最疼爱的二妹。
  纪府的二少爷不在,小少爷纪灿不过十三岁,却比纪全还高,左手握剑鞘,右手握剑柄,微微弯着腰,如同捕食的凶狼一样,盯着前方的二姐,好像随时可以拔剑斩出去。
  纪家二小姐纪月年过二十六,一身朴素的淡青色襦裙,圆脸细眼,相貌端庄,挺胸抬头站在正堂之中,平静地看着父亲。
  “三月十五的童生试,我一定去!”说话间,纪月的脊梁又稍稍挺直一分。
  小少爷纪灿愤恨地道:“二姐,你凭良心说,父亲平时对你如何?”
  “百般爱护。”纪月道。
  “二姐夫战死后,谁第一个把你接回家,让你免遭婆家折辱?”
  “是爹爹。”
  “那么,是什么让你如此大逆不道,变成了一个不孝女!”纪灿眼中闪着愤怒的火焰。
  纪月毫不畏惧地道:“考童生不等于不孝,我哪怕成为童生甚至成为文位更高的女读书人,都会一直孝敬爹爹。”
  纪灿一指吹胡子瞪眼的纪全,道:“你就是这样孝敬父亲的?把父亲气成这个样子,叫孝敬?”
  纪月牙齿轻咬下唇,随后一咬牙,目光坚定,缓缓道:“是何言与?”
  “你……”纪全一个堂堂翰林,指着女儿,面色发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纪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姐姐。
  纪月的母亲更是气得直翻白眼,身后的丫头急忙用力顺她的后背。
  “是何言与”,涉及十三经之一《孝经》的一个典故。
  曾子曾经问孔子,儿子是不是只有绝对听从父亲的命令才能算孝。
  孔子却说这叫什么话,反对这种说法。也就是纪月说的“是何言与”。
  孔子后面补充,如果国君做事不义的时候,臣子劝谏国君才能叫忠诚,父亲做事不义,犯下错误的时候,劝谏父亲的孩子才能叫孝子。做孩子的如果一味服从父亲的命令,怎么能叫孝子呢?
  纪月说这四个字,就等于在引用孔子后面整段的话。
  纪灿父子都读过《孝经》,甚至连纪母都读过,都没想到她会用众圣经典来反击。
  纪灿怒道:“你不过读了几年书,就狂到没边了!圣人之言也是你能用的?你说父亲不义?来,你说说,父亲哪里不义!”
  纪月沉默数息,缓缓道:“我若说了,爹爹会生气。”
  “我替父亲保证,你可以说!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纪灿怒道。
  纪全略显不悦,却也没阻止自己最心疼的小儿子。
  纪月看到父亲没有阻止,眼中闪过失望之色,果断道:“人族面临灭族危机,继续扩充读书人,身为女子,若能晋升读书人,为人族效力,是否是义举?方圣乃是人族半圣,统帅群伦,他下达圣谕,招收女读书人,我等景从,是否是义举?我知父亲不喜男女同考,但没有隐瞒,而是主动恳求父亲答应,是否是义举?小弟,我倒要问问,平时你自称读圣贤书,知人明理,为什么得知我要参与今年的童生试后,就咄咄逼人?你以前的男子汉风度呢?你以前读书人的气概呢?难道是因为今年也参与童生试,生怕我抢了你的风头?”
  “你……你血口喷人!父亲,你看姐姐,说不过我又胡搅蛮缠!”纪灿猛地转头看向方运,眼中泪光闪烁。
  纪全一看最像自己的小儿子竟然哭了,勃然大怒,道:“你这个不孝女,是不是要气死我啊!”
  纪月看到如此熟悉的一幕,想起每次自己和弟弟冲突都会被父亲斥责,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问:“爹爹,难道在您眼里,我这个女儿就不配读书,不配当童生吗?”
  纪全一看女儿眼眶发红,冷哼一声,道:“我如果认为你不配,当年就不会教你读书识字,也不会让你如跟巾帼社的女子鬼混。女子不能当读书人是规矩,这个规矩,现在不能破!”
  “是谁立的规矩?是孔圣吗?”纪月问。
  纪全愣了一下,道:“当然是孔圣!如果孔圣允许女人成为读书人,会直接把才气赐给女子,为什么偏偏只给男人?科举为什么只录取男子?这不仅仅是孔圣的规矩,也是众圣的规矩!”
  “那现在,方圣立下了方圣的规矩!”纪月道。
  纪全热血上涌,怒道:“纪家不能提那个凶徒的名字!他害纪家、害庆国、害庆君还不够吗?若不是他,庆君何至于惨死!若不是他,纪家何至于败落成这副样子!纪家一切,拜他所赐!他必然会遭到众圣联手反对,他的规矩不应该存在!”
  “那爹爹是说,您可以否定半圣的规矩?”纪月问。
  纪全猛地迈出一步,一挥右臂,一巴掌甩在纪月的脸上。
  纪月捂着脸,惊愕地看着父亲。
  纪母和纪家大少爷难以置信地看着纪全,纪灿则跟着冷笑,眼中充满得意之色。
  纪全看着女儿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滑落,猛地转身向外走去。
  纪全一边走一边道:“来人,把月儿用链子锁起来,关进她的闺房,十五之前,不准离开纪家半步!谁敢放走她,老子连你的腿一起打断!这庆国,这纪家,不姓方!”
  纪灿嘿嘿一笑,道:“二姐,现在知道什么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我都说了,你们女人不配读书,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躲在你的闺房里绣花吧,等我中了童生,你再敢欺负我,我就用才气教训你!哈哈哈哈……”
  纪灿大步离开。
  “二妹,走吧。”纪家大少爷向家丁使了个眼色,把纪月连推带拉关进闺房。
  纪月坐在床边,偷偷从褥子下拿出一本书,轻轻抚摸。
  《论语新注》
  初十的清晨,纪家的大门被轰然撞开。
  一个进士带着两个举人迈步走了进来。
  纪家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为首的进士举起令牌,朗声道:“刑殿收到举报,纪全阻挠圣谕,私设牢狱,即刻抓捕归案!”
  第3026章 批方圣!
  刑殿,如同悬在所有人族头顶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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