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5节
方运没有深入研究这些建筑，找了一条宽敞的大路前行。
方运脑海中浮现山中圣给的地图，准备通过这条大街穿过此地，向一座黑色的圆顶山方向飞去。
突然，方运感应到附近有异样的气息，立刻停下来，望向那里。
在右前方，有一片建筑废墟，在一堵墙的后面，隐藏着细微的力量波动。
方运感觉不到杀意，但也感觉不到善意。
“出来吧，我给你五息的时间，若不出来，休怪我无情！”方运说完，身后浮现星火浑天鉴。
就见那堵残墙后面，探出一个头顶一只龙角的女子，那女子全身透明，如同水做的一样，身着远古时期的服饰，面带愁容，眼中惊慌。
方运扫了此人一眼，知道这是一头化人的蛟族，不过应该是残魂或者说是残留的意志，本体已经死亡。
待完全走出残墙，这蛟女突然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还请龙爵陛下为蛟女做主，小女真不是水族奸细。”
方运本不想理会这蛟女，这种残留意志十分复杂，若是遇到有善念的无妨，若是遇到有凶念的恶魂，自己很可能会受到影响。
但是，方运转念一想，道：“你怎能认出我的身份？”
蛟女跪在地上，怯怯地看着方运，也不敢抬头，低声道：“奴家以前见过一些龙爵，也见过二龙印玺，知道您是龙族大官，所以才斗胆请求。”
“你所求何事？”方运问。
蛟女轻轻咬着下唇，似是难以启齿，犹豫许久，才说：“奴家当年被龙族误认为是奸细，连累全族三千多口尽数被处死。明明身死，蛟魂却留在此地，反复被龙族与古妖杀死。不知过了多少年，无法离去，即便死了，也会很快回到这里。后来，经过高人指点，说只要龙庭下达谕令，沉冤昭雪，我便能离开此地，不再承受无尽的折磨。”
“能连累全族三千多口，你能耐不小啊。”方运冷笑道，如果不出意外，龙族当年不会误判，连杀三千多蛟族，是了不得的大案，至少要由蛟族半圣定夺。
蛟女泫然欲泣，忙道：“奴家是冤枉的，奴家真的没想让那亿万水族送死。”
听到这里，方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蛟女，万万没想到，这蛟女竟然关系到上亿水族的生死。
当年宁安城之战，东海龙族竭尽全力与妖蛮对抗，派出的水族也没这么多。
方运一时间竟然来了兴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从头说来。”
“从头说？我说不清楚。”蛟女道。
方运随口道：“那他们怎么认定你背叛水族？有什么证据？”
蛟女委屈地道：“我没有背叛水族，我只是记着族里的议事，然后把内容发送给那些古妖，这怎么能算背叛？”
方运听到这话，一个头两个大，即便自己算是半个负岳，算是半个古妖，听到这话都恨不得替龙族掐死这个蛟女。
“你这都不是背叛水族？”方运厉声问。
蛟女哭着道：“真不是，我真不想背叛水族，我只想让我们蛟族过上好日子。”
方运不气反笑，道：“看来是我错怪了你，没想到你有如此远大的抱负，能让全蛟族过上好日子。”
蛟女摇摇头，道：“我只是让我们灰蛟部远离战争和苦难，别的部落，我们管不着。”
“然后，你们灰蛟部落上下三千口，一起上天过上好日子了？”方运问。
“不……我不想它们死，是龙庭误会我了。”
“你把族中机密出卖给古妖，还说龙庭误会你？”方运望着蛟女，难以理解这种逻辑。
“是啊。”蛟女理所当然道。
方运盯着蛟女，发现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目光无比坚定。方运微微皱眉，意识到，这个女人的头脑没问题，但看待事物关系很混乱，没有正常的逻辑思维。
方运想了想道：“那你为什么把族中消息传给古妖？”
“我想让我们灰蛟部落过上像真龙一族的生活，不再天天战斗，不再被龙族欺负，不再经常有蛟龙死亡。”蛟女道。
方运恍然大悟，问：“古妖给了你什么承诺？”
蛟女立刻高兴地道：“古妖给我的承诺特别好，它们说，只要我帮他们打胜这一仗，他们就把我们灰蛟部收入古妖之中，位列百帝部落之一，进入众星之巅，获得母星眷恋。从此以后，我们灰蛟部世世代代都不用战斗，不用死亡，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所有灰蛟都能无忧无虑生活。”
方运差点翻白眼，百帝部落的首领至少是大圣巅峰，如果族中的大圣巅峰死亡，而且祖上没出过祖帝，会慢慢跌出百帝部落，离开众星之巅。
古妖的百帝部落相当于水族中的龙族，在古妖之中说一不二，但问题是，只有极少数的古妖能进入百帝部落，大部分古妖非常普通，尤其是那些天赋平平的古妖，在百帝部落眼里，就是战争中的炮灰，只比奴隶稍好一点。
若是蛟女的情报很重要，众星之巅的确会奖励灰蛟，但绝不可能让他们位列百帝部落，至于世世代代不用战斗，想做什么做什么，不要说投靠的灰蛟，就算是百帝部落都做不到。
或者说，万界之中，没有任何种族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相信？”方运问。
蛟女用力点头，道：“我当然相信啊。我们灰蛟部落虽说也能吃饱穿暖，可在真龙面前没有一点尊严，他们想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必须做什么。那些给我们蛟族的神药，经常被龙族克扣。那些龙子龙孙有的明明蠢到不行，可却依旧高高在上，我们蛟族，只有万里挑一，不不不，是百万里挑一的，实力要远超普通龙族，才能获得与他们相似的地位。但是，古妖他们说，他们古妖不是这样！”
第2355章 力量
方运叹了口气，道：“古妖当然会说他们不是这样，他们当然要把好的展现给外人，古妖族内之争，与水族内斗并无区别。”
“你胡说！我们灰蛟部的族长说古妖什么都好，而且许多龙族也说古妖厉害，古妖比龙族好。有很多水族圣人也说龙族不好，都说古妖好。你难道在说，水族高层都在骗我们？他们这么夸古妖有什么好，我不信。”蛟女道。
方运一愣，竟然无言以对。
直到这时，方运才明白事情的根本原因。
蛟女生活在龙族末期，那时候强大的龙族众圣消失的消失，战死的战死，衰落了数百年，早就失去鼎盛时期的荣光。
相反，那时候的古妖如彗星般崛起，烈火烹油，鼎盛至极。
当时，大部分水族高层都被打怕了，也被欺负怕了，如同没有脊梁骨的无骨鱼。
上层的悲观，自然影响到中层，继而在基层蔓延。
当这种消极的影响遍布全水族的时候，水族大势已去，即便有崛起的希望，也被众人内心的恐惧和对古妖的羡慕推翻。
在龙族末期，许多水族羡慕古妖的强大，纷纷与一些有血脉关系的古妖各族联系。
当年最出名的是毒蛟一族，自称是古妖血蛟族的后代，全族集体背叛水族，加入古妖阵营。后来，在妖蛮崛起后，毒蛟族又改投妖蛮，号称万族的不倒翁。
方运叹息道：“据我所知，当年水族与古妖大战时，许多异族与凶物曾经联手，联合古妖打压水族。古妖怕凶物势大，确实曾欺骗水族，要与水族重修旧好。那一段时间，水族高层被短暂的利益蒙蔽，以为古妖真能帮助自己，为了化解两族敌对，所以在水族不断美化古妖。后来，古妖发现，凶物和异族虽然个体强大，但整体来说威胁不到古妖，反观水族已经被打痛，开始韬光养晦，锐意进取，有崛起的希望。于是，古妖立刻翻脸，联合凶物异族，要彻底灭绝龙族。许多水族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根源，还是觉得水族无能，毫无希望，还是觉得古妖才代表万界最强大也最文明的力量，导致士气崩溃，民心涣散。”
蛟女眨了眨眼，道：“我听不懂。”
“跪下！”方运突然勃然大怒，印玺龙威爆发，如龙圣亲临。
蛟女吓得身体一软，趴在地上，随后，水中有异味升腾，竟然失禁。
“饶命！大人饶命！星龙爵陛下饶命！”蛇女吓得猛地磕头。
方运长叹一声，水流涌动，托起蛟女。
“你现在明白了吗？”
“什么？”蛟女战战兢兢，不明所以。
“你为何畏惧我，便为何羡慕古妖。并非是我或古妖代表真理、文明、正确、美好、善良，而是我们代表强大的力量。只有有强大的力量，才能维护自身利益，才能更加富裕，方方面才能更好，才能获得万界更多的资源。而万界的资源或许是无尽的，但各族能获取的资源是有限的，只有拥有强大的力量，才能获得更多的资源，才能让你们看起来古妖一族代表正确，代表文明，处处比你们好。你们只看到他们的这些好，却从来不去探究他们为什么好。”
“一定是因为有力量？”蛟女问。
方运道：“如果你懂各族的历史，就会发现，在生命的初期，各族只有一个目的，生存，而生存的基本便是获得食物。纵观历史，在食物缺乏的时期，任何族群的数量都极少，可一旦某个族群解决了食物问题，那么人口会大量成长。也正是因为有了食物，所以会有更多的人解放出来，去做获取食物之外的事，比如制作陶器石器武器，管理同族，去绘画，去演唱，去思索，去学习，去教育……等等等等。你会发现，这些吃饱后能做的事，远比衣不遮体追逐野兽弄得一身污血腥臭受伤更美好，远比流着汗在土地上吃力地劳作更美好，远比为了活下去吃同族的尸体更美好。所以，你应该清楚，人的美好，来源于有强大的生存能力，来源于永不枯竭的食物。因此，更多的美好，更多的生存能力，来源于和食物相似的各种资源。”
方运停顿片刻，缓缓道：“食物是生命的生存基础，资源则是族群的生存基础。没有足够的力量，一个族群如何延续那些美好？当年龙族在鼎盛时期，你们灰蛟部很惨吗？”
蛟女扭捏道：“灰蛟部的老蛟经常怀念远古时期，那时候，灰蛟部落过得很是不错的。但是，远远比不上古妖。”
“很简单，你们的力量不如古妖强大。当然，还有时代的进步。当年孔子在世，人族力量达到巅峰，他与弟子以一家之力抗衡一界。但是，通过对比便会发现，那时候的普通人，反而不如现在的普通人过得好。现在人族之所以过得比当年好，活着的众圣或各国官员的功劳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功劳大都属于人族的积累以及辛勤的每一个人。人族众圣只需要保证人族有序安稳，有时代与发展的力量，有先贤与现代的人才，就能慢慢让人族过得更好。”方运道。
“可是，我们灰蛟力量不足，永远打不过古妖，为何不干脆投靠古妖？这样，我们至少过得比现在好。”蛇女道。
方运俨然失笑，道：“投降古妖的族群太多了，如果你学识足够渊博，就会发现，在与龙族的战斗中，三分之一投靠古妖的族群灭绝。在与妖蛮的战斗中，古妖下属七成的族群被灭绝。所以，我有个问题，为什么古妖会善良、无私、博爱、不计回报地帮助你们灰蛟部落？”
“因为他们好啊。”蛟女认真回答。
“如果他们真好，为什么还要攻打龙族？为什么不直接把资源宝物都给你们灰蛟部落，让你们灰蛟部落成为和古妖、龙族、凶物等并驾齐驱的巅峰族群？他们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为什么还要抢其他各族的财产，为什么族内还有争斗，为什么还有律法来约束惩罚囚禁同族？他们那么好，为什么古妖族群内，还有种族被歧视，为什么还有种族生活很艰难？为什么古妖与水族争万界的资源？为什么要占据更多的资源与财富？如果好，什么都不争不抢，让给你们不才是真正的好吗？”
蛟女呆呆地望着方运，眼中一片迷茫，脑中一片空白。
第2356章 事实，根源
过了许久，蛟女缓缓道：“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可我为什么还是觉得古妖好？”
方运道：“他们是好，他们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不好才怪。但你要明白，那是他们的好，不是你的好！你要想得到他们的好，无论是自立自强，还是投靠他们，都必须有个前提，你拥有与他们一样的力量。否则，他们就算全知全能，也与你无关。”
蛟女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他们会心甘情愿把力量给你吗？古妖，会把他们最强大的力量分给你这个蛟族吗？或者，现在有个外来的水族，比如很弱的鳗族，你愿意把你们蛟族的血脉力量稀释，分给鳗族吗？”
“不会。”蛟女道。
“古妖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古妖很好，他们或许会分给我们。”蛟女畏惧的看着方运。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会。”
蛟女看着方运，眼中流露出对方运的不信任。
方运微微一笑，道：“我很清楚你是怎么想的，你会认为自己投靠古妖，付出了足够的努力，让古妖觉得你有价值，值得栽培。换言之，你认为自己将会是那个独特而幸运的人，得到他们的赏赐，你会成为无限接近古妖的幸运儿。但是，你却本能地忽视了一件事，若古妖取胜后，灰蛟部落数千口人将来得到的好处是否和你一样，亿万水族的待遇和你相差多少？”
蛟女全身僵硬，缓缓低下头。
“我不会批判你，我只是叙述一个事实：你所有的一切想法，并非是真心觉得古妖好，并非是真心为了你们灰蛟部，你只是为了自己，你只是认为自己离开所在之地成为古妖的一员就能拥有一切。归根结底，是你不劳而获的内心在影响，你不去利用真正的努力去获得力量，去获取美好，而是想通过成本最低的出卖同族来获取你想要的一切。”
“你把一切不满、愤怒、不甘、不公等等原因，全部归咎于灰蛟部，归咎于水族，认为自己只要离开他们，便会拥有一切，但实际上，并不会！你如果有一天拥有你想要的一切，绝不会是因为你脱离了原来的环境，也绝不会是古妖们的帮助，而是你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力量，获得了知识，获得了经验，获得更强的生存能力！”
蛟女深深埋着头，身体轻轻颤抖，低声哭泣起来。
慢慢地，蛟女的哭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是我害了灰蛟部！是我害了他们！我太蠢了！我太蠢了！呜呜……”
方运静静地看着蛟女。
哭了许久，蛟女仰起头，道：“是我太自私了，不过，我如果成功去了古妖，一定会更好，对吧？”
方运叹息道：“你终究没有看清。你要得到想要的一切，有两条路通往终点。一条是自立自强，凭借自己努力，在自己的族群中成为那个拥有力量的人。另一条，同样是凭借自己努力，在别人的族群里成为那个拥有力量的人。在第一条路上，你拥有力量后，最多是受到限制。在第二条路上，你所受到的不仅是限制，还有敌视，有猜忌，有警惕，有歧视，以及其他族群无数年来凝聚的力量压制。”
“难道我真不能完全融入他们的族群吗？”
“你能融入，但他们永远不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