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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7节

  方运微微一笑,看向张经安的目光如同掠食的凶兽。
  “你很清楚,张家不养废物!”
  张经安冷哼一声,无言以对。张家不是没出过纨绔子弟,但要么被那一代的珠江侯生生打残,要么从张家除名,最惨的直接被带到战场上与妖蛮战斗最后被杀。
  “既然当不上将军,那我便要当文官!”张经安认真道。
  “今夜休息,明天回城。”方运道。
  张经安讥笑道:“你不会和这次一样,让我吃苦受累然后逼我放弃吧?”
  “你小看我了。”方运说完起身,走了几步又道,“如果你当不成文官,以后我给你选行当!”
  张经安看着方运的背影,和多日前比,目光少了一些稚嫩,多了一种坚硬的力量。
  第二天,方运领着张经安回到荆州城,在珠江侯府逗留片刻,便直接去荆州府衙。
  清晨的府衙门口十分安静,门口的衙役都懒洋洋地站立。
  方运下了马车,直截了当对门卫道:“你进去通报,就说珠江侯张龙象拜见乔知府,若乔知府不见,我就砸了这荆州府衙的门庭!”
  “请侯爷稍等。”门卫无奈地离开。
  不多时,门卫出来,道:“知府大人请侯爷进偏房稍候,大人手头有要事处理,一刻钟后便会见您。”
  方运笑了笑,知道这是乔知府故意晾着自己,但最终会见面,这便是一种妥协,哪怕被人传出去会见逆种,也有说辞。
  “走吧。”方运看了张经安一眼,进入府衙的偏房,喝着茶水,闭目养神。
  张经安则坐不住,四处打量。
  过了整整两刻钟,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
  “对不住,对不住啊!本官忙于政务,实在脱不开身,珠江侯勿怪,勿怪啊。”一个国字脸的翰林笑着走进来。
  方运甚至都不起身,懒洋洋坐在椅子上,道:“乔兄,当年你我也算是文友,我此番出狱,你连我侯府的门都不进,看来是忘了当年的情分。”
  乔知府面不改色,微笑道:“龙象啊,你是明白人,我也是明白人,有些话我不用说,天下皆知。我不是不想进珠江侯府的大门,是不能进啊。”
  方运道:“我也不与你废话,来这里就是请你帮个小忙。我这不成器的儿子要当大官,你看着给他安排个职位。”
  乔知府并没有立即回答,好像在侧耳倾听什么,随后看了看张经安,点头微笑道:“令郎天庭饱满,双目有神,定然聪明伶俐。可惜,有品级的‘官’至少是童生才能担任,若本官未记错,令郎还只是白丁?”
  张经安脸上闪过一抹羞恼,不悦地看着方运。
  “没办法,你也知道我被囚禁十年,不日将被派往珠江军驻地,临走前,我想顺着犬子的志向为他铺好一条路。他不想参与科举,又想当官,我就求到你这里来了。”方运道。
  乔知府微微一笑,道:“没有文位倒是也能当官,而且能走到高位,足以让百官忌惮。”
  “真的有?”张经安好奇地问。
  乔知府轻轻点头,道:“是有。”
  “我能当吗?”张经安问。
  “能!”乔知府回答。
  “好,那我就当你说的官!”张经安高兴起来,心道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好,那请小侯爷定个日子,我联系宫里,给你去势!”乔知府说完,笑眯眯地看着张经安的裆部。
  张经安只觉下身有阴风吹过,本能地伸手捂住。
  “小爷不当宦官!”张经安气急败坏道。
  乔知府无奈道:“那就没办法了。当然,你当不了官,可以当吏员,也可以当里长或更高的亭长,这在百姓眼里,都是小官。”
  张经安心中思索,吏员就是在衙门当差的人,说是官吏,实则很苦,谁都清楚。里长能管一百户人家,而一个亭长管十里也就是千户人家,权势并不小。
  张经安偷偷看了一眼方运,发现他竟然面带微笑,冷哼一声,道:“我当亭长!我就不信我当不好。”
  乔知府微笑看向方运,道:“侯爷,请您立下保荐书,若没有您的保举,下官可不敢让令郎担任亭长。”
  “你确定要当亭长?荆州府富庶,人口众多,一户平均不下十人,也就是说你至少要管理万人。”方运道。
  张经安道:“我知道你想让我失败,以此来证明我不读书什么都做不到,但我就要当亭长,我要让你偷鸡不成蚀把米!”
  “好。那我也当亭长,与你的治下相邻。乔知府,请任命我们两人吧。”方运微笑道。
  乔知府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之色,随后手握官印,传书给楚王,同时与方运父子聊天拖延时间。
  不多时,乔知府露出笑脸,帮两人办理好任命文书。
  临近中午,父子两人走出县衙,手里各持一张文书。
  方运看着自己手中的文书,现在自己就是“江津街”的亭长,江津街主街以及附近街道近两千户人家都归自己管。
  方运看了看张经安,他负责的是“武德街”,与江津街并行。
  两条街都是荆州城内的繁华街道,既有商铺又有住家,鱼龙混杂,极为复杂。
  每条街所辖常住人口就超过两万,流动人口也起码有一万。
  “从今日起,我便是张亭长了!”张经安得意洋洋,新官上任,好似全然忘了军营的痛苦经历。
  第1440章 读书的作用(七)
  “那武德街就交给你了,小张亭长。”方运面带微笑,仿佛真的在祝贺张经安。
  张经安嘿嘿一笑,道:“看我如何施展才学,大张亭长!”
  “我现在就去江津街的街亭,告辞。”方运上了马车,让马夫赶车,马夫略一迟疑,挥动鞭子。
  张经安愣了一下,看到马车缓缓移动,大声道:“你怎么不带我去?”
  “你我都是亭长,你可要自食其力啊!”方运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
  张经安羞恼地瞪着车厢,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没有你,我照样可以活得好好的,一条街而已!在荆州城,我也算是个小地头蛇!别以为我不懂什么是下马威,我这就去南城找我的兄弟,让他们帮衬着我当亭长!”
  太阳高悬,让午后的荆州城更加慵懒。
  武德街的把头位置,有一座临街的独院二层小楼,院子门口写着‘武德都亭’四个字。
  街亭虽小,但相当于管辖一乡或一镇,论富庶程度和人口数量还要超过大多数的乡镇,这种繁华之地的亭长权柄极大。
  整条街的治安、赋税、徭役、纠纷、商贸和民事等等一切皆由亭长管理,只有涉及重大事项才会由城卫军或荆州知府定夺。
  午后的武德街稍显冷清,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多,中午与入夜,才是武德街最喧闹的时刻。
  高老头坐在街亭的门口,在太阳的照射下打着盹,他在武德街亭多年,见惯了亭长的来来去去,也见多了纷争,一切都看得淡漠。哪怕听说今天要换新亭长,他也和往常一样,毫不在意,更何况他得到消息,新亭长有些特别,让他少说话,少做事。
  “老头,这里可是武德街亭?”一个故意加粗的声音传来。
  高老头缓缓抬起头,迎着日头,眯起眼,看向声音的源头。
  那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娃娃,身后跟着十七八个人,有用袖子擦着鼻涕的七八岁顽童,有与小娃娃年纪相仿的少年,有面相幼稚但身高马大的小青年,还有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壮年。
  高老头只扫了一眼,除了看不出带头小娃娃的来头,立刻判断出这些人是南城的人,而且看得出这些人的身份,有在码头扛包的,有巧手门的小偷,有不务正业的闲汉,还有一个断了手。
  高老头认得那个断手的,巧手门的小头目,这种小人物见到自己,必然点头哈腰,毕竟自己身穿差役服,代表的是官府,是大楚国,但今天,高老头从这几个人的眼中看不到谄媚和不安,只看到兴奋和扬眉吐气。
  见惯了风浪的高老头没有像愣头青一样回复,而是站起来,笑嘻嘻地再看了一眼领头的少年,衣服虽旧,但的确是城里天瑞祥的做工,小门小户有钱都买不着。
  “这位小爷,来都亭有何贵干啊?”高老头道。
  不等张经安开口,后面一个半大小子大声道:“从今天起,张经安就是武德街的亭长,以后整条街的人都要听他的!”说完,那小子哧溜一下吸了吸鼻涕,好像一条透明的虫子钻进鼻孔里。
  张经安微微一笑,没有丝毫的趾高气扬,淡然拿出乔知府的文书,知府打印清晰可见。
  高老头愣了刹那,立刻弯腰笑道:“小老儿恭迎亭长大驾,早就等着您了,您请。”
  张经安骄傲地点点头,迈步向屋里走,他身后的人也要跟着进去,但高老头一伸手臂,阻隔众人。
  “这里乃是楚国国都之街亭,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高老头说话间,挺直了脊梁,目光里透着让众人难以接近的高傲和冷意。
  “经安,他不让进!”身后背着麻绳的健壮青年急了。
  张经安转身回头,皱眉看着高老头,道:“本亭长新官上任,找来这些帮手,怎么,本亭长说话不管用?”
  高老头盯着张经安的双眼,看了三息,发现张经安没有丝毫示弱,笑了笑,问:“亭长大人,您真的让他们进去?”
  “有什么问题吗?”张经安有些不耐烦,他不想在自己的朋友面前丢面子。
  “那小的就不说什么了,诸位好汉请!”高老头后退一步,或许是背光的原因,他的脸上多了一些阴影。
  张经安的朋友们十分高兴,一起跟着张经安进入里面。
  张经安凭借知府文书,顺利接掌武德街亭,很快对这里有了基本的了解。
  武德街亭内除了亭长,还有两个书办和四个差役,高老头就是四个差役之一,若人手不够,亭长可以直接从荆州府衙抽调人手。
  武德街人数众多,分为十个“里”,皆有一个里长,管辖百多户人家。若无事,里长不会来街亭。里长由各里的居民选出,由府衙任命,虽由亭长管辖,但亭长并没有撤换之权。
  于是,张经安就带着一大帮手下,在武德都亭正式安置下来。
  前几日,一切都井然有序,张经安与十个里长见面,至于治理街亭,前任怎么做他就怎么做,一切与之前并无不同。
  不过,张经安很快听到消息,临近的江津街亭长正在进行大刀阔斧革新,江津街怨声载道,分外高兴,便继续以不变应万变,当一个悠闲的亭长。
  时间很快进入九月底,一纸突如其来的文书打破了武德街亭的平静。
  “都是张龙象惹的祸!”张经安看着乔知府下的申饬文书,如坐针毡。
  早在前几日,张经安就得到消息,御史台对他和方运两人同时展开激烈的抨击,数十道奏章出现在楚王的案头上。
  御史台抨击方运大兴土木、劳民伤财,颁布一些不成体统的规矩,同时也没有放过张经安,斥责张经安与蛇鼠为伍、无用无能。
  乔知府立刻以主管官员的身份斥责两人,要求两人写一份文书认错,否则的话可能撤职查办。
  张经安看着知府的文书,忐忑不安,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竟然也被人找到借口攻击,显然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不是自己做了什么。
  张经安起身在房间走来走去,最终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如果认错,那就等于授人以柄,若是不认错,很可能被撤职查办,那意味着官也当不成,提前输了。
  “先问问都亭的人吧。”张经安立刻召集都亭内的书办和衙役,但所有人都拿不出好主意,高老头更是一言不发。
  第1441章 读书的作用(八)
  张经安觉得自己与都亭内的书办衙役之间有巨大的隔阂,但只能怀疑是疑似逆种之子的关系,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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