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但邢墨照样避开,脸上是叶莲灯见惯了的处变不惊,他的语气平淡如水,却像是隔开了所有的嘈杂,叶莲灯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姐姐又误会了,我自认琴技尚可,是想来卖艺弹琴的,只求工钱足够温饱便可。”
  “那可不行,”鸨母挑眉,“你这样的脸蛋儿不卖艺可惜了,我瞧见了觉着暴殄天物,你还是走吧。”
  “唉,”邢墨微微叹气,表情却是平淡恭敬的,一点也不为她话语中的轻佻所动怒,“那我再去别家吧,打扰姐姐了。”
  “等等!”一个冷清高昂的声音打破嘈杂的喧嚣,澜炽双手撑在围栏上看着下方。
  “臭丫头,你又哪根筋不对?”听语气,鸨母和澜炽显然是熟识。
  “花姐姐,他要弹琴,你何不给他个机会让他弹。”
  “怎么,看上人家了?”花姐当着邢墨的面,毫不忌讳地说道。
  澜炽俏皮地歪歪头:“是呀,花姐姐你可不要坏我好事呀。”
  邢墨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抽,叶莲灯发现他的步伐在微微地后退,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那行,”花姐满脸笑意打量了一眼邢墨,随后冲楼阁上的澜炽吼道:“你出五十两替他租一把琴吧,反正你也不差这点钱。”
  “不,我出五百两,替他买一把!”澜炽又对邢墨扬眉一笑,“野小子,去挑一把好一点的琴吧,本姑娘期待着你的琴艺。”
  邢墨压下眼底的怔然,淡淡回应澜炽的视线,道了句:“多谢姑娘。”
  片刻后,邢墨换了一袭白衣回来了。
  花姐带他下去挑了一把上好的七弦琴,琴身漆黑,墨如鸦羽,并不是他现在随身不离的朱红魔琴华灯。
  花姐也已成功调动了氛围,所有客人都对这个自荐来青楼弹琴的毛头小子有了兴趣。
  身着白衣不染纤尘的邢墨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从容地缓步走上舞台,傲气静静敛在眼底,落落大方的席地而坐,他随手拨了一个琴音,青楼的浊气顿然消散无踪。叶莲灯遥遥看着,不禁觉得些周遭的夜景变得癫狂了起来。
  邢墨开始了,他低眸勾弦,全身心地投入到瑶琴中。琴音婉转,在他的指尖迅速变幻数十种指法,曲音流畅,拨弦犹如抛撒清水,动作丝毫不间断,时而如雀鸟高飞,飞入苍穹化作鸿鹄凤凰,时而又如沉鱼入海,化作巨鲨吞云吐雾、青龙怒海寻涛……
  邢墨浅笑,周围的客人们也不自觉地投入到琴韵中去,面上流露出享受的笑容,闭上眼品味这琴音后舒适宜人却不失深沉隽永的意境。
  整个醉香楼都沉浸在琴音中,澜炽则一直勾唇注视着邢墨,邢墨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正好瞧见她对自己举起酒杯,露出一个粲然撩人的绝美笑容。
  邢墨满不在意地低头继续抚琴,叶莲灯却在恍惚间听出,他慌了——弹错了一个音。
  一曲罢,所有人仍旧沉浸在绕梁的余音中,醉香楼寂静无声。
  澜炽第一个鼓掌,随后众人也跟着一同鼓掌,掌声如雷鸣般响彻醉香楼,称赞声亦不绝于耳畔。
  因此,花姐也就把他留下了。
  邢墨则温言浅笑,看也不看阁楼上的澜炽。
  过了一会儿,花姐和他谈妥了工钱后,将他叫到阁楼上:“人家喜欢你,你就算要拒绝,也先道个谢吧。不过,她是本店最大的东家,你要是把她气走了,我这儿自然也留不住你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邢墨淡淡应了一声,便上了阁楼。
  “邢墨多谢姑…”
  邢墨与她隔了足足十来步,遥遥施了一礼,话还没有说完,澜炽就已经飞过来了。
  邢墨堪堪避开:“姑娘这是作甚?”
  “你穿了本姑娘给你挑的衣服,弹了本姑娘给你买的琴,自然就是本姑娘的人了,羞什么。”
  “……”邢墨真得很想转身就走,“买琴的钱来日还给姑娘便是。只是大街上那么多人穿白衣,不也是姑娘的人了?”
  “本姑娘要你这个最好看的就够了。”
  “……”
  “来,别拘束,你没地儿住的话,今晚住我家吧。”澜炽话音刚落,便勾唇一笑又扑了过去。
  她的动作很快,超乎邢墨的预料,瞬间就欺身到了面前,伸手就要捏他的脸,邢墨迅速攥住她的手,刹那间又猛然怔住。看他的反应,应该是第一次触碰女子的身体。澜炽瞧见了,立刻伸出另一只手调戏似的摸了摸他攥住自己的手,邢墨瞬间松开手与她拉开距离,脸上的表情像见鬼一样。
  澜炽悠悠笑道:“公子你这手,分明就不是用来弹琴的。”
  邢墨转身,利落地脱下身上的白衣,露出原本的粗葛衣衫,决定先走为敬。但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虽潜藏着怒意,却是极为温文尔雅的。
  澜炽立刻缠上去,跟在他身后:“野小子,你这么有涵养,你是哪家的没落公子,我要娶你!”
  邢墨顿时被惊得脚下一跌,澜炽趁此机会稳稳将他扶住。
  邢墨果然没有怎么碰过女孩子,转身就是用力一推,慌乱之中想要拉开距离。但没想到,澜炽竟被这一推推得毫无防备,重重地朝身后飞去。为显得风雅,澜炽身后的菱窗是被嵌在一面雕花木墙之中的,而邢墨这一推似乎力气极大,澜炽的身子猛地朝后一撞,竟然撞破了那木墙,直接飞出了窗外去。
  邢墨面上的表情刹那间就变了——他分明没用多大力。
  飞出去的澜炽则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喊道:“我不会轻功!”
  邢墨再也来不及多想,足尖一点,立刻飞身而出,在澜炽坠地之前将她接住抱在了怀里。
  稳稳落地之后,邢墨努力平复七上八下的心情,急忙问:“没事吧。”
  只见怀中人狡黠一笑,一双美眸在华灯初上的夜幕中清亮夺目。
  “嘿嘿,臭小子,抱都被你抱过了,不负责任可不行哦。”
  说罢,她轻轻一跃,把腿环钩在了邢墨颀长的双腿上,双手往他脖颈后一环,便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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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贰拾 恶鬼
  叮铃——
  诡异的声音从客栈外传来,伴随着一阵十分愉悦轻快的脚步声,一个身穿粗布黑衣的中年男人摇着一串铜铃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似乎心情很好,轻轻地在吹着口哨。
  而不平安客栈内,已经陷入一片死寂。
  邢墨认得这铃声,是南疆的七魄铃,可夺人心魂,让人立刻丧失神志,是内家高手最忌讳的旁门左道之物。
  他在听到七魄铃想起的瞬间便扑了过去,立刻将叶莲灯揽入自己的怀里。但是为时已晚,她已经双目微闭,眼中失去了原有的神采,宛如死物一般瘫软在他的怀中。
  铃声仍然在继续,邢墨的耳中也仿佛有千言絮语一般,身体渐渐乏力起来,但他怀中抱着叶莲灯,在失去神志的最后一个瞬间堪堪坐在了最近的一根竹凳上。
  立在角落里的华服公子已经吓呆了,他还很年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似乎并没有怎么见过世面,经过叶莲灯方才一吓,呆呆地立在墙角,表情慌张不知所措。
  但是,当他听到铜铃声响起的时候,眼中立刻恢复了神采,像是遇见救星一样扑到了布衣人的肩上,竟哗啦啦地哭了起来。
  “师父,你可算来啦!我差点就死在这里了。”
  他一边哭一边吸着鼻子,忘情地趴在那人肩上,铜铃停止了响动,所有听见铃声的人皆已失去意识,周遭寂静无声。
  布衣人五官干净匀称,勉强算是一个英俊的青年人,却因面色煞白,又穿着一身黑衣,而越发显得诡异阴沉。但是他的神情说不出的温和,他在笑,明明应该是很温柔的弧度,从他的脸上显露出来却只有森森鬼气。
  他闻言轻轻拍了拍小公子的脊背,极其温柔地哄道:“好了,我的越小公子,你师父我现在不是来了吗?乖,这么大了,不哭了。”
  说来也怪,前不久还自称老子的小公子现在竟完全像一个姑娘家一样,埋在男人的肩上嘤嘤啜泣起来。
  “可是我好怕你把我丢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直接走了呀,你会不会不要我?”
  “傻小子,你说什么呢?我是谁,你师父我可是纵横天下四野的鬼郎君呀,你做了我唯一的徒弟,我自然要罩着你的。”
  小公子听了这话,立刻从鬼郎君的肩上抬起头来,又嘻嘻笑出了声。
  这个面容惨白的布衣人就是赫赫有名的鬼郎君。
  说有名,不过也是臭名。他这个人乖张暴戾,最喜欢做些下三滥不入流的手段,卖过亲友,以极其残暴的方式杀过不少正道人士,在江湖上臭名昭著。最令人不耻的是,他喜好男色,手段残暴,黑白两道全都对他避之不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确实算得上以不雅观的名声“纵横天下四野”了。
  而他身旁这个叫年轻的小公子,叫越卢,是他在东游时不知从哪里勾搭来的世家公子。面容俊秀,眼神纯净,却也渐渐地染上了乖戾的色彩。
  “幸好与师父分别的时候吃了固神丹,没有被师傅的七魄铃魇住。”
  “好卢儿,就是被魇住了为师也不会伤害你的。”
  “嗯,我自然是相信师父,只是我希望快点变强,可以光复越家,还可以……保护。”越卢满脸认真和期许,“师父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武功呀。”
  “等我们再听听无雁门的风波,我便带你回东边的家去,到那个时候再认认真真教你好不好?”
  “好呀好呀,师父你不要忘了就是了,我好希望有一天我也能以一当十,不会连一个女流之辈都打不过。”
  这个女流之辈指的自然就是叶莲灯。
  师徒二人慢慢走近失去了意识的叶莲灯和邢墨。邢墨怀中抱着端坐在椅子上,双目空洞地瞧着前方的虚空处,静静坐着,仿佛连呼吸都没有了。他虽然没了意识,抱着叶莲灯的手却依旧紧紧地捁着。
  鬼郎君瞧着他二人,嘲讽似的嗤笑:“他们已经失去了神智了,刚才这个女人吓到你了吗?现在他们都任你处置了,你想怎么折磨都可以。”
  越卢面色迟疑,还没来得及回话,鬼郎君又继续开口,口吻颇为云淡风轻。
  “这个女子,你若是觉得长得还不赖的话,可以现在就把她扒个精光好好享用一顿,”鬼郎君的面上露出淫.秽的表情,他微微侧过身,又缓缓抚上越卢瘦弱的脊背,一边摩挲一边意味深长地道,“不过,我的好卢儿,你还没经历过这种事吧。”
  “师父……”越卢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也罢,要不要为师教你?”他说罢,低头慢慢贴近了越卢的脸,灼热的呼吸喷在了他白皙的面颊上。
  越卢被吓得一阵哆嗦,微微后退,鬼郎君似乎就期待着这个反应,满脸笑意。
  “为师可没这个闲功夫,要怎么处置她随便你,抽筋挖骨都可行,她这张脸你还可以剥下来带回去作纪念呢。这个小白脸儿倒是不错……”
  鬼郎君打量着邢墨,目光猥琐至极。
  越卢瞧见了,本来犹犹豫豫地神情瞬间变成了果决和震怒。
  “师父,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是说再也不近男色的吗?”
  “怎么,吃醋了?你不就是男色吗?”
  越卢无法表达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觉得心口挠得慌,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哼,师父你就知道让我生气。”
  “哎哟,我的聪明绝顶的好徒儿,为师疼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惹你生气呢,为师不过是想把这张脸保存下来,你放心,为师心里只有你一个。”
  越卢泄愤似的哼了一声,嗔怒地转过头去。
  鬼郎君调笑似的看着,随后,他的手在瞬间化成利爪,伸向邢墨的绝美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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