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掌勺大娘接过一愣,这些菜都是她拿手的,而且都是辣菜,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两个月前那位招人喜欢的谢先生,他也十分喜欢吃这些菜。正想着,就见对面的姑娘递过来一颗一看就很贵的珠子。
  她不明所以地看着风华:“姑娘,您这是?”
  风华绝色的容颜绽开一丝笑容:“这是宫主的心意,我们宫主,从不随意占人便宜。”除了叶掌门的。
  掌勺大娘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长老早就传下话来,一定要让诸位贵客满意。这都是我们分内之事,可不敢收贵客的礼。”
  风华摇头:“若你不收,我们宫主不会吃的。”说完,将珠子放在了旁边的案桌上,转身走了。她知道,之前陈锦在苍穹山受这人照顾颇多,若非如此,大概也待不了那许久,所以多少的礼都不嫌多。
  掌勺大娘看着油腻腻的案桌上璀璨发光的珠子,心中颤动……连感谢人的方式都一样啊。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非玉四人陪着陈锦用了晚膳,也第一次尝到了陈锦几次念叨的味道, 的确算得上美味, 比风华做的少了几分精致, 却又多了几丝烟火气, 无一不辣,正是陈锦最喜欢的口味。但若真的比起来, 自然是不如风华做的味道, 大约胜在新鲜吧, 陈锦胃口极好, 吃了整整两碗饭, 将满桌的菜一扫而光。
  风华四人会意一笑, 她们宫主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哪会真的在意这个,不过是因为这些都是别人的心意罢了。
  饭后,风华端了羊奶过来,陈锦慢慢喂胖球喝。回来才一个多月,从一开始连抱他都笨手笨脚的陈锦, 如今伺候起儿子来, 已很是熟练。
  风华看着眼前这一幕, 微微笑了:“宫主,这是在苍穹山,担心被发现, 奶羊奶牛都是悄悄藏在外面的, 有些不便。”
  陈锦不以为意:“干嘛要藏着掖着?”
  风华指了指胖球:“让人发现, 恐引发事端。”
  陈锦轻哼:“谁敢说什么,砍了便是。我的儿子,只要他自己安好便成,无需理会任何人。都带上山来,好生照看。”
  风华有些犹豫,沉吟了半晌:“宫主,胖球的脸……”
  陈锦对上努力喝奶却目不转睛瞅着她的儿子:“让人守着离心殿,别让任何人进来。”
  “是。”
  夜里,无量顶上,罡风阵阵,叶慕离站在凸出的平台上,墨发衣袍飞扬。他看着山下,从这里,能将整座苍穹山尽收眼底,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熟悉的某处院落。
  此时,夜已深,整座山上,除了巡逻弟子举着的灯,到处都黑漆漆一片,而离心殿中,却一直亮着灯火。离心殿周围,并无别的院落,漆黑中唯一一处亮光,十分显眼显眼。
  相隔太远,并不能看清她在做什么,可他看了许久,却一点没有离开的想法。清眸闪动,他无声无息地下了无量顶,朝离心殿飞去,轻轻落在离心殿正殿屋顶,看着对面亮着灯的屋子。
  隐隐传来她的说话声,可屋中本该只有她一人才对,叶慕离有些意外。突然,清眸微睁,他似乎…听到了孩子娇嫩的哼哼声,脚下不小心踩到瓦砾,发生了几不可闻的声音。
  陈锦正哄着胖球,大概是新到一个地方,他一直不睡,小脸总是左看右看,似在找什么。陈锦先是不明,后来才猜到,他大概是闻到叶慕离的味道了。双手捧着他的小脸儿使劲搓了搓,带着一丝忿忿不平:“你个小没良心的,他不见了你这么着急,若哪天娘不见了,你是不是好吃好睡?”
  大概她太用力,胖球挣扎得直哼哼,她正想再说什么,就听见外面的动静,凤眸微眯,冷声道:“叶掌门,三更半夜,如此梁上君子的作为,似不符合叶掌门光明磊落的作风吧。白日里说得明白,本宫主离开前,还请叶掌门别回离心殿,当然,房顶也属离心殿的。”
  叶慕离抿唇:“见院中还亮着灯,叶某前来是想问宫主可有什么不习惯?”
  “没有。”
  “宫主便当苍穹山是自己的家吧,随意便好。”
  陈锦一愣,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邪笑:“会的。”
  叶慕离沉吟半晌:“告辞。”他不知自己为何要说方才那番话,这并非他想说的,可不是这些,他又想说什么?忍住进去一探究竟的冲动,他反身回了无量顶。
  胖球听到熟悉的声音,很是激动,伸手指着外面,小身子也朝着那边靠去,却被陈锦拉住:“他走了。”
  胖球哪里听得懂,急得想挣开她,却被她更加用力的锢在怀里,翻过他对着自己,认真道:“胖球,他不记得我们了。”
  胖球自然是听不懂的,却明白是不能去找那个把屎把尿的人了,委屈地撇了撇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寂静的夜里,哭声骤起,陈锦心中微酸了一下,将他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儿子,男子汉大丈夫,哭是没用的。如果我们在这里,他还是想不起来,我们便不要他了,好不好。”胖球的两只小胖胳膊,紧紧抱住了娘亲的脖子。
  正回到无量顶下的叶慕离蓦然停住,捂住突然莫名跳动的胸口,回头望着离心殿。
  同一时刻,玉南山庄,沈钰一人坐在院子里喝着酒,桌上,已整齐放了五个空酒壶,显然已喝了不少。
  身后响起一个声音:“你也喜欢上她了吧。”不是疑问,只是在诉说一个事实。
  沈钰喝酒的动作一顿,没有回答,继续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那人继续说道:“你上次去了逍遥宫回来便有所不同,这次,竟又亲自去送了金帖。除了那件事,你何曾对任何人和事这么上心过。今日刚听说逍遥宫去了苍穹山,便在这喝闷酒,你向来克制,又何曾如此不羁。承认吧,沈钰,你喜欢上她了。”
  沈钰自嘲地笑笑:“太过聪明的女人,可没人敢要。”
  沈梨垂眸,慢慢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她也很聪明,比我更聪明,可你们都很喜欢。”
  “她不一样。”
  沈梨看他,不明:“哪里不一样?”
  沈钰抬头看着月亮,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什么,良久,幽幽说道:“她就像天上这明月,干净透明,孤芳高洁,绝世无双。”
  沈梨轻笑:“你说的,真的是逍遥宫的妖女宫主吗?”
  沈钰也笑了笑,低头继续喝酒。
  沈梨看着他,止了笑:“借酒浇愁,沈钰,看来你是不打算坚持了。你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也不轻易心动,这次为何要放弃?”
  沈钰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将酒杯重重放回桌上,砰地一声,杯子碎裂。他理了理有一丝凌乱的衣袍,直至整齐平顺,才轻轻说道:“因为,我迟到了。有的事情,迟到一瞬,便是一生,更何况,我似乎迟到了很久。早知道……”
  沈梨闻言一怔,悲凉呢喃:“我没有迟到,是我最早发现他的,却还是输了,为什么呢?”
  沈钰轻笑:“呵呵,那看来迟到早到皆不对,只有来得刚刚好。怎么,后悔了?”
  沈梨摇头:“我做了能为他做的所有,有什么可后悔的。”
  “我劝你,趁早放弃吧,那样你会开心点。有的人,并不是等待便会有结果的。”
  “嗯,我心里清楚,只是这些年已经习惯看着他了。倒是你,可想明白,真的要那样做吗?你就不怕成为武林公敌?”
  沈钰一收方才的颓意,自信的神采再次重回脸上:“我既然敢这样做,自然有我的办法。”
  “即便,她可能会恨你一辈子?”
  沈钰笑了笑,没回答。
  沈梨也不纠结:“为何要选择七月十五?”
  沈钰脸上浮现深意,站起身将手负在身后,看着天上:“日为阳月为阴,人们皆以为,八月十五才是月亮最大最圆的时候,却不知,其实七月十五才是正真的极阴之月,才最适合……”
  沈梨放在腿上的双手骤然握紧,眼里浮起惊涛骇浪般,原来,他竟是打着那样的目的!
  第二日,所有苍穹派的弟子们都有一种相同的感觉,他们山上来了一群…奇怪的活物。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戒律堂门口, 一群人探头探脑, 看着里面被打板子的苍穹派弟子, 明明是打在别人身上,却像痛在自己身上一般龇牙咧嘴。
  “哎哟,看着都疼。”
  “是啊, 真是太惨了。”
  “没想到名门正派都是这么教训弟子的。”
  “诶, 你说他们犯了什么错?”
  “至少得是杀人放火的大错吧。”
  “咦,杀人放火是错吗?”
  ……
  外面的嘀咕声并没刻意压低,传进屋中,正在执法的戒律堂弟子打也不是, 不打也不是。
  而趴在地上脱了裤子受刑的弟子们皆捂住了脸, 真是丢脸丢到魔…灰道去了, 平日觉得受罚没多大事儿的皮孩子们,第一次深刻痛悔,再也不逃学了。
  文辞堂教室外的窗户上,趴了一排黑乎乎的脑袋跟着读书声摇头晃脑, 里面的学生们不时转头看着这群长得奇形怪状的人,惹得上面的教书先生眉头嘴角不时地抽抽。
  “刚刚那老头儿说的你听得懂吗?”
  “听不懂。”
  “我也是。难怪那些个正道总是看不起我们灰道的人, 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没想到苍穹派还有这样的待遇, 不愧是传承千年的大派, 有远见。”
  “可不是, 有一次我坠崖捡了本很厉害的秘籍, 不识字,只得找了个可靠的兄弟给我念。没想到他竟起了歹心,乱讲一通,我险些走火入魔。幸好我留了个心眼,神阙穴他念气海穴。欺负人不识字呢,也不打听打听我的院子叫什么,神龙殿!别的字可以不认识,神字天天瞅,还能骗得着我!气得我一刀就把他剁了。”
  闻言其他人都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回去我们也让大长老给我们找夫子上课。”
  “大长老不是跟他女人跑了吗。”
  “对哦,那找宫主吧。”
  “你要让一个晚辈笑我们大字不识一个吗!”
  “嗯,说得也是,那还是不学了。”
  ……
  不管外面的人如何,屋中的读书声莫名变得更大了。苍穹派的弟子们面面相觑,原来,不识字看不懂秘籍的故事都是真的!当即收起了身在学堂心在外的游离思绪,一个个都变得认真了不少。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文辞堂的夫子们都倍感欣慰,此为后话。
  敬武堂广场边上的逍遥宫人是最多的,或站或坐或蹲看着苍穹派的弟子们练武。一边看一边摇头:“啧啧啧,真是花拳绣腿。”
  “可不是,真是一群没有受过苦的孩子,就靠这样死气沉沉的招式,放到战场上,活不过一刻钟。”
  “难怪当年跟正道一战,切人跟切菜似的,原来都是这样练的。”其他人都深以为然猛点头。
  几人丝毫没有要压低声音的觉悟,又都是声音粗犷的汉子,交谈声传得整个广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苍穹派的弟子大多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当即就有人不服地朝着方才说话的几人一指:“你们得意什么,有本事来跟我们较量较量。”
  有人带头,很快便汇聚了一大群根骨不错平日多恃才傲物的天才弟子。旁边负责指导弟子们练武的长辈看着这一幕,不知想到什么,眼光一转,没有出声阻止,反而往旁边让了让。
  那几个被点到的逍遥宫汉子一听,眼睛一亮,就想上去,却被旁边的人拉住:“宫主有交代,让我们少生事端,你们就不怕回去后院子被修成猪窝?!”
  那几个汉子动作一顿,似被这样的话吓住了,转眼一想:“又不是我们要跟他们打的,是他们邀请的,若不答应岂不是显得我逍遥宫不够大度,想来宫主也不会怪我们。”说完,兴冲冲地走了过去。
  其他人一想,也对,要是被人知道他们连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儿都不敢打,脸还要不要了。
  于是,敬武堂广场上出现了单方面围殴的场景。逍遥宫人的拳头即便已经留了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其他作壁上观的弟子们都捂着脸不忍直视,实在是太惨了。但到底是得保留最后一点尊严,苍穹派弟子们即便被修理得很惨,也咬牙不痛呼出声。
  一炷香之后,逍遥宫汉子们拍拍手,瞥着地上站不起来的苍穹派弟子们:“年轻人,这个世间,比你们想想的要残忍。好好练吧,练好了走出去看看,温室里的花儿经不经得起风雨,还得在暴风雨中才知道。”
  说完,昂首挺胸一脸高深莫测的离去,看着苍穹派弟子们脸上的怔忪和佩服,犹然生出一种这辈子从未说出比方才更有道理的话,形象更是前所未有的高大。
  待逍遥宫众人离去,其他弟子们赶忙上前将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弟子扶起来。往日不可一世的天才们垂头丧气的,连站稳都有些困难,哪还有半分的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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