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生死由天不由己
“爹爹？”稚童小声问着，语气意动。
“我们再等半柱香！”张阿六苦涩地答了一句，心中充满愤怒，却深深地将头颅低了下去。
仙宗收徒，需得考教弟子的机缘、根脚、资质，其中机缘排在第一，根脚第二，资质第三。
机缘不说，虚无缥缈，非是大能亦或擅长测算天机的高人不能揣度一二；根脚需得考量门下弟子的出身、来历，若得来历非凡，有无尽资粮，便是一头猪，也是一头注定成仙的猪。
所谓超凡资质，在根脚面前，仅仅是个笑话罢。
似牛家小少爷那般出身名门，先不论机缘，根脚却极为深厚，还未走上寻仙路，就内定了是青光宗弟子的份额，不是稚童这等平凡出身能比。
即便如此，这些出身不凡的公子们依然不满足，生怕平凡子弟中出了几个逆天的人物，与他们抢夺资粮，未入山门，便开始了掠夺平民弟子的机缘，要将他们挡在门外。
不用太久，只需半柱香！
仙宗山门十年一开，收徒不过百人，根骨不能超过十岁，在场中的孩童，符合要求的，大约计算一下，就超过了五百之数目，再排除已经内定的名门公子，留下的名额，已不足一半。
这一半名额，能让无数平民子弟们挤破了头……
这不是形容，而是事实。
半柱香后，眼见檀香点燃过半，众豪仆这才慢悠悠地将山门让了出来，各人也不敢争持，匆忙交代了几句，便将自家的孩子推了出去。
只见着一群大小娃娃拼了命一般往寻仙路上冲去，你推我挤，下阴招，使绊子，拉头发，揪脖子，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平日里要好的小伙伴此时也顾不得情面，扯得那是面皮通红，生恨不得再长上两条腿。
且莫看这些娃娃的动作儿戏，他们的力道可儿戏不了，各人轰拳似利箭，蹬腿如飞蝗，劲力崩打，干脆利落。
元罗司戊天毕竟不是一般地域，娃娃们生于斯，长于斯，得诸天之利，天生筋骨矫健，比下界凡人不知强上多少，一拳一腿皆有不小的力道，更有些娃娃早早地就开始熬炼身骨，一出手就能断碑裂石，打得空气隆隆震荡，把左右的娃娃骇得面色惨白。
一时间，这青光宗的山门外，上演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战斗”，无数娃娃哇哇大叫，有的叱骂不断，有的奋勇直追，有的跌得满身是土，惹得众豪仆哈哈大笑，指指点点，各人面色难看。
仙缘难寻，仙缘缥缈，仙宗开放山门为得是传承，可不是做善事。
这寻仙路一开，前后只有一炷香时间，一炷香内，若是没有走上寻仙路，便是无缘，仙宗可不会为了这些平凡子弟再开方便之门。
幸得仙宗在上，众豪仆适才出手时虽然嚣张，也还保持着克制，否则，这仙寻仙路才开启，怕就要血流满地。
半柱香转瞬即过，最终只得二百余人冲上了寻仙路，剩余人被一道忽然张开的青色神光撞了回来，跌在山脚下，看着那渐渐隐去的寻仙路，一时气苦，嚎啕大哭，却看得他们的父母长辈心酸，暗中垂泪。
“还好，还好，小苏总算过了第一关！”
那张阿六也在人群中搜索着，见着那被挡回的娃娃中没有自家的孩子，这才吐出半口气。
至于剩下半口，现在就想喘出，还为时尚早了些……
寻仙路上，张小苏小心低伏着身子，在一片灌木中穿行，一对小眼睛亮晶晶的，好似闪动着星彩。
那寻仙路看着狭窄，却内孕乾坤，方广超过百里，有青光宗地仙级强者出手开辟的一处小千界，用于考较后辈弟子。
这时，张小苏耳朵动了动，立即停下身形，趴在地上，小小的身子微微蠕动，气息收敛，好似一块顽石一般，将自己埋入烂叶子里。
几乎就在他才掩藏好行迹，便有呼呼急喘传来，就见着一个粗布灰裳的少年撕开重重灌木，奔了过来。
这少年身形甚是高大，比张小苏高了不止一头，筋骨强横，四肢低伏，如下山之虎，奔行如风，一路横冲直撞，将那挡在身前的灌木老树撞得断折，气势之悍勇，张小苏见之心惶。
“孟哥哥怎么如此慌张？”
这少年张小苏也认识，叫做焦孟，也来自碧落城，却是个半妖，体内拥有半成妖族血脉，体魄强大，一般人族少年高出许多，又被城内的一家武馆收容，练得外家功夫，筋骨愈发强横。
便在冲击寻仙路时，张小苏可记得，那焦孟可是个人形凶兽般的存在，气势凶狠，可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手下无一合之敌，他们这群孩童与他相比，弱得跟玻璃人似的，随手被他扔到一旁。
也亏得焦孟还有几分理智，否则，他们这群小鬼怕不够他撕碎的。
但这样的存在也，竟然也有这般惊惶的时候，张小苏心头渐生疑窦，愈发不敢出头。
咻，咻，咻！
突然，又三道剑光从深林中穿出，呯的一声，在半空中分化成无数碎光，疾如暴雨，嗖嗖嗖便往焦孟扎去，只在瞬间，便在身上留下了十几个通透的血洞，那焦孟狂吼一声，身躯猛然跃上半空，挺了挺，再重重摔下，声息停止。
“哼，碧落城焦孟，好大的名头？”
一道红芒又从林中飞出，却见一位器宇轩昂的小公子现出身来，眉有三道火纹，周身环绕着八景宫灯，气息灼热，衣袂似风，红发飞扬，恰若一尊火灵降世。
却是炎灼城的世家公子，炎霸流！
那炎霸流看了焦孟几眼，确定他生机已散，正待离去，动作陡然一停，食指一点，但有一道剑气飞起，将焦孟腰带隔断，却跌落出了一块晶红璀璨的石头。
“原来是凤涅石，这回九龙乾坤罩的材料是集齐了，好，好，焦孟果然有些运道，不枉我留你一具全尸！”
这凤涅石却是凤凰涅槃时滚落的岩浆冷却形成，因为沾染了一丝凤凰涅槃气息，便有了一点不灭之性，乃是地宝级的极品炼器材料，便以炎霸流的出身，也极其稀罕。
炎霸流眼中流露欣喜，身形落下，卷起一道劲力将凤涅石裹住，但要回转劲力，那声息俱无的焦孟陡地睁开眼帘，眸中赤红一片，对着炎霸流便是一吼！
吼！
一声虎啸惊天动地，声波卷荡，细缕微风弄怪，如冽如刀，喋喋震啸，方圆十丈尽成齑粉，扬尘轰然吹落。
八景宫灯照射灼灼光芒，被虎啸卷起的怪风吹过，噗嗤一声也被熄灭，连带面露惊愕的炎霸流被怪风吹过，一身血肉尽成销骨，惨白的骨架跌落了下去。
哗啦啦！
白骨跌落大地，那焦孟掩着胸口站起，目光凶戾，脸上是斑斑虎纹，五指如爪，利甲似刃，身躯竟比原来更强壮了三分，气息中更显示凶蛮与残暴，对着那具白骨狠狠地啐了一口，又贪婪得瞪了一眼明灭不定的八景宫灯，捡起凤涅石，转身即去。
待得焦孟离去一刻钟，张小苏这才小心地爬起身形，也不看那不剩半根杂草的大地，择了个方向，避开焦孟继续穿行。
“爹爹早说过寻仙路危险，果不其然。这些世家公子不敢在青光宗山脚下大开杀戒，免得被世人怪罪吃相难看，但在这寻仙路中却无此顾忌，将我等平民子弟视为砧上鱼肉，生杀予夺。寻仙路只有一百名额，进来的人却超过二百之数，这二百人如何分出高下，怕要是杀出个高低了。”
“青光宗称霸东芒山几千年，定计必然深远，我们的行为只怕全数落在宗门眼中，如此看来，青光宗却是不忌杀伐。而杀伐，也必然是寻仙路考教弟子的手段之一。”
“这些道理，世家公子们定然知道，因此才追杀焦孟，我若不反抗，早晚也落得身死的下场！”
张小苏心中后怕，又想及张阿六临行前的敦敦教导，稚嫩的面庞上也多了几分决然，脚下用劲，身如天罡星移，愈发迷幻，小小的身形从落叶上踩过，不留半点痕迹。
他所用的，却是张阿六早年机缘巧合得到的一门奇学——天罡乱步，于凡人武学之中，也算得上品！
嗡！
但在这时，张小苏猛觉一阵心神惊跳，步履连踏，在虚空中踩下七个脚印，身形一闪，一缕寒风已从他耳畔袭过，切断了他的一缕黑发。
“小豆丁，武功不错么？”
残酷的冷笑声从身后传来，张小苏任由脸颊的鲜血滴落，身形不动，衣裳下的寒毛皆已竖起，恰若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仔，气机含而不露，识感放空，声音虽然稚嫩，但依然平静，好似小大人一般回答：“焦孟大哥为何要为难我，我与你并无仇怨。”
“并无仇怨？寻仙路上无恩仇，生死由天不由己，这样的道理你都不懂，就敢踏上寻仙路？小豆丁，死去吧！”